第150章 150

趙府的下人除了陶禦廚遠遠瞧過皇帝一眼, 其余人都不認識皇帝。趙府管家剛想上前詢問,吳大總管就掐著嗓子問:“趙大人在何處?”

管家觀這群人神情倨傲,穿戴不俗, 也不敢得罪,立馬把人往裏面請, 同時讓下人去請趙凜過來。

趙凜很快過來了, 瞧見老皇帝時眸子微眯, 心思百轉間就要下跪。

老皇帝搶先開了口:“不必行禮,朕微服來此一切從簡, 馮元德呢?”

趙凜不知老皇帝來此要做什麽, 忙道:“馮老多喝了些酒, 現在去了自己的院子歇著。皇上找馮老可是有事, 若是明日等他酒醒臣再轉達?”

老皇帝沒搭他的腔,直接道:“帶路。”

趙凜不敢抗命, 只能帶著人往權玉真的院子裏去。權玉真院子裏的燈還沒熄,紙窗戶上還映著搖晃的人影, 顯然沒有睡下。

趙凜上前敲門,人影站了起來, 帶著三分醉意笑問:“還有何事?”

門吱呀一聲被拉開, 趙凜讓開,權玉真看到老皇帝那張臉愣了愣, 三分的醉意被冷風一吹去了大半,屈膝就要跪下。

這次老皇帝倒是沒有攔,而是朝趙凜擺手道:“你先下去,朕有話要同他說。”

趙凜看了跪在地上的權玉真一眼, 恭敬一禮,退了下去。他原打算就站在門口, 站在門口的吳總管壓低聲音道:“趙祭酒還是出院子吧。”

趙凜沖著吳總管又是一禮,很識趣的走出了權玉真的院子。

等出院子,恰好碰見趕過來的趙寶丫和霍星河。他蹙眉問:“丫丫不是睡下了,怎麽起來了?”

趙寶丫焦急往裏面看:“我聽星河哥哥說皇帝來了,他來找師父的嗎?找師父有何事?”

趙凜搖頭:“不知,他把我支了出來,看來來者不善。”

三人看著守在門外的十幾個禁衛軍,心頭都如壓著一塊巨石。

房門被關上,老皇帝坐到桌邊,權玉真調轉方向朝著他叩拜下去。老皇帝沒喊他起來,溫聲道:“良工自入東宮起為朕勞心勞力,輔佐朕登基後更是鞠躬盡瘁,旱災貪汙一案委屈你了。”

權玉真垂眉:“草民不敢委屈。”

老皇帝看著他佝僂的背脊,都有點想不起他當年在朝廷上意氣風發,出言勸誡自己的模樣了。他嘆了一口氣道:“朕當年也是受徐有松的蒙蔽才判了你斬首,如今平反,要賞賜你爵位才對得起當年你的扶持之恩。”

權玉真剛想說不敢,他語調一轉,眉頭就蹙了起來:“只是,當年朕下旨將你斬首,邢建柏卻私自將死囚與你調換。再事出有因,你與他皆犯了欺君之罪!”

權玉真心中一凜,又是一個磕頭:“皇上,一切罪在草民,邢大人不過太重情義。”他從出獄就在忐忑,他太過了解皇帝的秉性,不可能如此輕易放過他。

當年老皇帝可能真是受徐有松蒙蔽,可就算他知道實情也容不下他。貪汙案不過給了皇帝一個殺他,換徐有松上位的借口罷了。

老皇帝聲音冷沉:“情義比臣子守則、大業國法還要重要?”

權玉真以頭抵地不說話,他明白這個時候說什麽都無用。皇帝不想聽解釋,他只是來要他命的。

老皇帝見他不說話了,又緩和了語氣道:“朕可以不追究他,也可以封你為一等公,但你必須死。你若不死,天下百姓都只當朕的聖旨是戲言,你明白嗎?”他下令斬首的人還好好活著,並且今後還在他眼皮子底下活著,這叫京城的百姓怎麽看他這個皇帝

叫天下的百姓如何看他這個皇帝。

他皇帝的威嚴還要不要了?

所以馮元德必須死,而且不能死在牢房。

權玉真擡起頭,與他對視,眼神無比平靜:“明白。”他已過花甲之年,也沒幾年好活了,如今能翻案已然滿足。

他死,其余人太平,這買賣不虧。

老皇帝很滿意他的識趣,朝吳為看了一眼,吳大總管立刻揭開小陸子手裏蓋著的紅綢。一壺酒躺在木托盤裏,小路子走到權玉真身邊。

老皇帝道:“你死後,朕會封你為宣平公,追封你母親為一品誥命,準你風光大葬。”

“謝主隆恩!”權玉真平靜的磕頭,再擡頭:“只是臣還有一個請求,望皇上成全!”

老皇帝這個時候倒是有了兩分耐心:“你說。”

權玉真:“草民自幼喪父,由寡母撫養長大,母親常告誡草民,‘草民無父,君即為父,為官後,當為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草民自認為入仕以來勿忘寡母囑托,一心為君,終生未娶,無妻亦無子,即便風光大葬也無人捧靈摔盆。草民請求皇上讓趙祭酒替臣捧靈,不求他改姓,草民死後由他襲爵,能否?”

老皇帝詫異,但略一思索,又想通了:誰不想後繼有人,就他九五之尊也為子嗣稀薄擔憂。馮元德從前確實一心為國,這個要求也不算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