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大殿上的人走的只剩陸行淵,就連謝陵也被瑯煌叫走了。

陸行淵站在冰棺前,心裏沒有半點欣喜。他有陸晚夜的神魂,陸晚夜的屍身,這意味著他有復活陸晚夜的可能。

可為什麽他在這一刻只覺得悲傷?

在蠻荒秘境,他陷入輪回時,是雲棠通過秘法介入。她曾短暫地淪陷在陸行淵的幻境中,那樣的美好又豈止是陸行淵一個人的向往?

她問陸行淵還想不想復活陸晚夜,她留著陸晚夜的屍身,是不是一直就有那樣的打算?

她早已知道結局,可為什麽就不為自己做打算呢?

後知後覺的悲痛擊中了陸行淵,過往種種紛至沓來,陸行淵心臟抽痛,他對雲棠的愛和恨在這一刻完全爆發。

他撐著那口冰棺,呼吸都帶著痛意。他前世對雲棠執著放不下,是因為他真的在雲棠的身上感受過母親的溫暖。

他被狼養了十年,生活習性退化成獸類。是雲棠一遍又一遍地教導他,教他說話,教他寫字,改掉他身上所有野獸的習性。

哪怕身不由己,雲棠也用自己的方式愛著他。

他魂魄兩分時,魔魂一直抗拒雲棠,又何嘗不是因為嫉妒?嫉妒雲棠對謝遲的愛光明正大,而他卻見不得光。

魔魂不願意承認,可陸行淵知道那是什麽樣的感覺。

這一世的放棄,也不過是覺得自己執著的太久,應該放下了。

他們之間恨不夠徹底,愛不夠純粹,一直在錯過。好不容易看到了希望的曙光,雲棠卻永遠倒在曙光升起前。

倘若沒有陸晚夜的神魂,慈悲的知情,雲棠將永遠背負那沉重的過去,至死不明。

命運何其殘酷?

它讓陸行淵走到這一步,回首望,故人屍骸堆砌高台,他無法停下,往前的路還在鋪墊。

陸行淵心痛到無法呼吸,他多想大哭一場,可他卻哭不出來。

或許是因為他已經不是當年看著魔族倒下的孩子,他如今身上的擔子讓他無法去宣泄。

陸行淵在大殿上站了很久很久,等他回神已是渾身僵硬。他帶走冰棺,回到自己的院子,布下結界後進入小世界。

外界的風雨紛爭並沒有影響到這裏,疾風在雷池吃飽喝足後,飛進小院找陸晚夜玩。

陸晚夜這次醒來精神狀態很好,身體比以往凝實,看上去仿佛有了血肉,和常人無異。

疾風喜歡這個和它住在一起的鄰居,還會去山野間給陸晚夜叼花花回來。陸晚夜知道它的來歷,見它如此無憂無慮,心裏也很高興。

陸行淵進門看見的就是疾風蹲在陸晚夜腳邊,把嘴裏的花花放在他的膝蓋上。陸晚夜摸摸它的頭,誇它厲害。

“爹。”陸行淵出聲道。

疾風回頭看它,往前挪了兩步,看見陸行淵朝著他們走過來,它就幹脆在陸晚夜身邊蹲下了。

海棠樹下,清風徐徐。

陸行淵落座,環顧四周,道:“我今天見到了湘夫人,爹和她關系很好?”

柳雲湘稱陸晚夜為師兄,而不是魔尊或者道友,從這稱呼上就不難看出,他們二人之間有點淵源。

“她是你娘的閨中密友,我和你娘在一起後,同她多有接觸。她是不是還念叨我當年騙她煉器?”陸晚夜輕笑道,“她是個煉器的好苗子,我真不是騙她。”

柳雲湘一向善惡分明,為人並不死板,而且很尊重雲棠的決定。

陸晚夜和她聊的來,關系不差。

陸行淵接過陸晚夜遞到面前的茶水,道:“爹不好奇她來做什麽?”

陸晚夜挑眉,細細觀察陸行淵,他的情緒不對,從外面進來時,身上就彌漫著一股悲傷的氣息。

“出什麽事了?”陸晚夜反問道。

陸行淵笑了,眼眶微紅,看來雲棠留下陸晚夜屍身這件事,陸晚夜確實不知情。

“沒事,我娘將你的肉身交給了她,她今日前來,是來歸還你的肉身。”陸行淵試圖讓自己看起來高興一點,道,“你的肉身保存完好,等破了東皇鐘,我一定找到辦法復活你。”

陸晚夜一怔,倒茶的手一抖,茶水灑落在桌面上。

他遲疑片刻,擡頭看向陸行淵,那雙赤色的眼眸深邃而難以窺探,面上並沒有絲毫的喜色,就連嘴角的笑意也逐漸收斂。

他不動聲色地抹去桌上的水漬,道:“要破東皇鐘並非易事,你有幾成把握?”

“九成,”陸行淵沒有把話說的太滿,“無塵已經在找東皇鐘裂縫,我會想辦法解決靈氣不足的問題,剩下的就是煉制……”

陸行淵微微蹙眉,他缺的那一層把握就是在煉制上,因為東皇鐘器靈他還沒有決斷。

一個強大的,心甘情願的生魂。

“還沒找到器靈?”陸晚夜看穿陸行淵的猶豫,他往後仰靠在椅子上,眼眸半闔,道,“想要成為東皇鐘的器靈,不僅要強大,還得心甘情願地承受烈火煉制的痛苦,但凡做出選擇的生魂有一點猶豫都會功虧一簣。你能做的選擇並不多,而在這不多的選擇中,早就有了最好的答案。你那麽聰明,又豈會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