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陸隱川被天衍宗囚禁的半個月後,各方勢力接到天衍宗的傳信,齊聚一堂。陸隱川也由看管他的青樂押解,送往宗門懲處犯人的戒律台。

陸隱川走出這方囚禁過他一次又一次的小院時,腳步沒有絲毫的遲疑。他沐浴在晨曦中,堅定向前,仿佛前面迎接他的不是危險和困頓,而是新生和希望。

青樂仰頭看著他挺直的脊背,內心的堅定第一次有了動搖,他站在青石板鋪成的三千石台前,望向高|聳在雲端間的樓台亭閣,喉嚨發緊。

“破厄劍尊。”青樂快步上前,最終還是出聲叫住陸隱川。

多年來,在他們這些人的眼裏,陸隱川都是高高在上,可望而不可及。大家崇拜他,神話他,未曾想過他會落難,陷入困境,更別說要面對千夫所指。

半月來,青樂和他朝夕相處,對他的行起坐臥皆有了解,他以為天衍宗會查個明白,可到頭來卻是陸隱川真的有罪。

青樂不信,他第一次對天衍宗的公正有了懷疑。

“劍尊,戒律台你一定要去嗎?”

天衍宗的戒律台是最後的判決,一旦上去了,就代表事情板上釘釘,再無翻身之望。陸隱川自從回來後,除了面見了一次雲棠夫人外,再也沒有出去過,更別說為自己辯解。青樂只是希望他有解釋的機會,而不是一開始就被判死刑。

陸隱川站在石台上,回頭看向青樂。陽光微醺,草木葳蕤,光暈柔和了他的眉眼,他迎著風,白色的袖袍飛舞,仿佛將要乘風而去,踏破虛空。

在他身後,山脈猶如龍脊,匍匐在天地之間,青山蒼翠,郁郁蔥蔥。

青樂猶豫,不舍,他覺得只要不去戒律台,一切事情就還有轉機。

陸隱川神色如常,冷聲道:“你負責押送我,如果我不去,你該如何解釋?”

青樂愣了愣,作為刑堂的弟子,他首先要做到的第一條就是服從宗門命令,遵守宗門鐵律。倘若他身為執法者同樣蔑視宗矩,宗門的律令豈不成了一個笑話?

陸隱川是嚴厲的,但他嚴厲的背後是為青樂考慮。

青樂深吸口氣,把心一橫,道:“如果我觸犯宗規可以給劍尊換回轉機,我願意承擔私自放走你帶來的一切後果。”

青樂一腔赤誠,目光真摯。他和大多數的弟子一樣,長相普通,天賦普通,除了比別人更努力,道心更堅定外,他不知道自己有什麽特別的優勢可以從人群中脫穎而出。

但就是這樣普通又平凡的他,為陸隱川做了一個在這之前想都不敢想的決定。說完這話,他的心情是抑制不住的激動,他知道自己有些盲目,可他相信的是陸隱川。

在過去的百年光景中,陸隱川這個名字就像是遙不可及的星辰,照入每一個少年的夢中。他橫空出世,打破常規,突破自我,把一切的不可能變成可能。

憧憬他的人又何止青樂一個?

陸隱川垂眸掩去眼底的異色,轉身繼續朝著山頂走去:“心中無愧,何懼千夫所指?”

青樂一怔,面上微熱,是他想岔了,如果陸隱川真的離開了,他還算是陸隱川嗎?

天衍宗的戒律台來歷悠久,從一開始懲罰犯錯的弟子,一點點演變到如今懲處罪孽深重之徒。戒律台上,鮮血經年累月的沉積,形成暗褐色的斑駁痕跡,看上去有種充滿歲月的滄桑之感。

青樂只能送陸隱川到戒律台外,新的刑堂弟子已經在此等候多時,對方抱怨青樂來的太遲,眼神從頭到尾就沒有落在陸隱川的身上。

他在刑堂頗有地位,此刻面對陸隱川不由地流露出兩分傲慢,下巴微揚,斜視道:“劍尊也曾見過戒律台懲處犯人,想必不需要我多說什麽。”

青樂不悅地蹙眉,陸隱川卻毫不在意,轉身走向戒律台。

以往天衍宗要處置犯人時,師無為都會特意通知他,要他前來觀刑,其目的就是隱晦的警告,讓他知道背叛天衍宗是什麽下場。

陸隱川來過這裏很多次,但以往都是在台外的樓台上看著困籠中的人做垂死掙紮,這還是第一次做籠中人。

他從容不迫地走上高台,環顧四周,觀刑的樓台亭閣上坐滿了人。而他正對的是天衍宗,師無為親自主持這件事。在師無為的左右兩側,分別是妖族和皇朝。

仙皇謝道義本就要來接雲棠回去,接到師無為的傳信後,順便給自己的小兒子討個公道。雲棠謝遲和他坐在一起,一家三口看上去倒是其樂融融。

比起謝道義,妖王就比較不夠給面子,只打發了使者前來,對方哈欠連天,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

陸隱川的視線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很快轉向他身邊端坐著的狼族。

對方戴了面具,只能從露出的耳朵和尾巴辨認身份。許是注意到陸隱川的視線,面具下的目光和陸隱川的視線交匯,遙遙相望。直立的狼耳朵抖了抖,就連椅子上的尾巴也在小幅度地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