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寫給你看呀

坐在回家的車上,黎棠打開微信群,裏頭鴉雀無聲。

國際學校沒有晚自習,往常的這個時候大家都聚在一起玩,別說發消息了,電話都不可能打得通。

百無聊賴地刷了會兒手機,到家下車,看見屋裏黑燈瞎火仿佛沒人在住,黎棠更郁悶了。

進屋,阿姨從負一層的保姆間疾步上來:“餓了吧,要不要……”

“不吃。”

黎棠頭也不回地上樓,到房間門口才想起書包丟在門口,返身下樓去拿,半道上碰到拎著書包的阿姨,黎棠悻然地接過來,態度也跟著軟化:“在學校吃過了……不餓。”

阿姨笑了:“沒事,餓了隨時叫我。”

回房時看著走道盡頭緊閉的房門,黎棠稍作猶豫,到底沒有上前敲門。

人生中第一次這麽晚從學校回來,剛進房間,黎棠就把自己拋到床上,在陌生環境裏緊繃了一整天的神經這才得以放松,閉眼的同時疲憊席卷而來。

敘城一中……敘城……

記憶中自己曾來過這地方,五歲還是六歲?

為了什麽?似乎是媽媽回家鄉小住,年紀尚小的他以為媽媽走了,不要他了,他哭著喊著讓爸爸帶他去找媽媽,爸爸冷著臉讓他不要到處亂跑,他只好拜托家裏的阿姨帶他去敘城,後來……後來呢?

後來他發了一場燒,忘記了很多事情。

反正最終媽媽被他找回來了。

也不記得從什麽時候開始,好像在生病之前,母親張昭月就很少出門了,有時候飯桌上都見不到人。

不過至少人還在,還留在他的身邊。

思緒恍惚間感到一陣安心,黎棠閉上眼睛,沉入夢鄉。

另一邊,蔣樓步行到家,放下書包,披上一件工裝夾克,出門。

敘城的初秋早晚涼,快到地方的時候,蔣樓把口罩戴好,夾克拉鏈拉上。

距離城中心十幾公裏遠的郊區,人跡罕至的道路旁,蔣樓穿過廠房,拐進一道通往地下的樓梯。

裏頭依然昏暗,隨著腳步向前,轟鳴聲漸起。在門口保安模樣的人面前亮出通行證,蔣樓握住金屬扶手,拉開厚重的鐵門,原本蒙著被子似的悶響霎時化為滔天聲浪,海嘯般兇猛地向他撲來。

混合各種呼吸,汗液,甚至是血的氣味。

沒往台上看,自層疊的人群之後走向另一個通道,進入類似休息室的地方,蔣樓徑直走向自己的儲物櫃,打開,換衣服。

他的裝備很簡單,護具只需戴牙套和拳擊手套。

中途拳館的負責人老張走過來,遞過一頂防護頭盔:“戴上吧,咱們這兒以表演為主,沒必要那麽拼。”

蔣樓沒應聲,接過頭盔把它放到一邊。人們來到這裏,想看的是殘酷的現實,沒人願意花錢看過家家似的花拳繡腿。

老張見他不聽勸,嘆一口氣:“我到現在都不知道,讓你來這裏是不是做錯了。”

老張曾是蔣樓父親在車隊的同事,蔣樓父親走後,他可憐蔣樓孤苦伶仃,平時多有照顧。後來他放棄開大車,回到老本行開了家拳館,不知蔣樓從哪裏聽說這事,向他提出要加入。

這一行競爭激烈,多得是窮途末路敢豁出性命的人,老張起初自是不同意。是蔣樓三番五次提起,怎麽勸都不肯放棄,並且承諾了會好好讀書,不參加比賽,每周只打三場,老張實在拗不過他,才勉強答應。

“怎麽會。”

蔣樓在往手上纏繃帶。手比臉更容易露出破綻,他不想明天到學校被老師追問。

老張越想越後悔:“你成績那麽好,年年拿獎學金,何必來這兒遭罪。”

“獎學金才多少,總不能坐吃山空。”蔣樓說,“而且,這對我來說不算遭罪。”

老張還欲說什麽,蔣樓放在一旁的手機響了,他擺手示意蔣樓先接電話,便走開了。

拿起手機看一眼,陌生號碼。

接起來,電話那頭是女孩的聲音:“是蔣樓同學嗎?”

“嗯。”

“不好意思這麽晚打擾你,我是二班的王妍……你還記得嗎?”

“記得。”

“你的號碼是跟你們班的同學要的,這麽晚打電話給你,是想向你道歉……對不起,今天向你表白,其實是因為和同學打賭輸了。”

“我知道。”

“但是,但是我說的是真心的。”

“哪句是真心的?”

女孩的聲音弱下去,帶著些微顫抖:“我,我喜歡你。”

“是嗎。”

“是的……你不信?”

蔣樓語氣輕快,眼底卻波瀾不起,沒有一絲笑意。

“信啊。”他說,“為什麽不信?”

五分鐘後,蔣樓走在通往拳擊台的路上,前方的光亮仿佛在指引他通往天堂,或是深淵的盡頭。

同樣是表演,他更喜歡在這裏,在這個舞台上。

連那平時會覺得吵鬧的歡呼尖叫,都讓他感受到一種徹底的,全身的血液都在戰栗的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