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第4/5頁)

他面色如常,但是一點點收緊的手指,卻在不經意間泄露了主人的心情——應長川並沒有他表現的那麽鎮靜。

甚至於眉宇間還帶著幾分江玉珣從來沒有見過的疲憊。

陷入昏睡前聽到的那三個字,忽在這一刻浮現於江玉珣的腦海之中。

就在自己失去重心向後摔倒的那瞬間,應長川下意識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寒風吹的門窗吱呀一響。

江玉珣如夢初醒般輕輕喚了聲:“……陛下?”

開口他才發現,自己的聲音不知道在什麽時候竟變得如此沙啞。

榻上擺著一張小案,上面有一碗方才晾好的溫水。

“先喝水,”說話間,應長川已單手拿起碗內的勺子,輕舀起一勺水送到了江玉珣的唇邊,“你睡了整整一日。”

方才蘇醒過來頭還昏沉的江玉珣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

……臥槽,居然是應長川在照顧我?!

他的耳邊“嗡”一聲響了起來,臉頰也在這一刻泛起了紅。

江玉珣用力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在懷疑自己還在做夢。

然而無論是背後的痛意,還是唇邊的冰涼都在提醒他:眼前這一切並非是夢。

白瓷質地的勺子輕貼在江玉珣的唇邊,天子的目光被炭火映得格外溫暖。

江玉珣下意識張開嘴將勺子裏的水咽了下去。

接著便努力擡手:“臣自己來就好。”

大周床榻本就低矮,此刻天子正隨意坐在榻邊……於當今這個時代,人們只有在最親近之人面前才能做出如此“無禮”的動作。

縣衙的廂房逼仄而溫暖,江玉珣竟然於他俯身喂水刹那生出了錯覺——此刻的自己,好似枕在應長川膝間一般。

對於君臣而言,這動作實在是親密得有些過分。

江玉珣下意識想要起身,然而還沒動彈兩下便被背後的痛意所打斷。

“……嘶”他倒吸一口冷氣,不由躲避起了面前的瓷勺,“陛下,臣自己可以。”

誰知應長川不但沒有一點松手的意思,反倒突然握緊江玉珣的手,垂眸看著他的眼睛問:“愛卿可知自己不但差一點便被冰錐砸身,且滑倒在青石板上,差點重傷頭骨?”

天子的語速變得格外快,再也沒了往日的從容之態。

江玉珣抿了抿唇,並輕聲道:“臣明白。”

上輩子他雖不曾經歷這種險情,但沒少看冰錐傷人的新聞,自然知道那東西的威力有多大。

“愛卿真的一點也不怕死?”應長川緩緩收緊手指,直到江玉珣因為腕間痛意而蹙眉,方才稍稍將手松開。

江玉珣怎麽可能不怕死?

他正欲搖頭解釋,可口中卻不由自主道:“臣自然怕死,怕黑、怕疼、怕未知的東西……咳咳,但臣似乎又沒有那麽怕死。”

別說是應長川,聽到這番的話後江玉珣本人都有些意外。

他下意識縮了縮手指,卻被天子握得更緊:“為何?”

應長川的聲音中多了幾分沙啞。

無論是身為將領還是天子,應長川早已見慣了各種各樣亡命之徒。

甚至在大多數時候,旁人的性命於他而言,只是一串沒有意義的數字而已。

可是現在,他竟想不出什麽比眼前人的生命更加重要的東西。

後腦的鈍痛仍未散去,疲憊感再次如潮水一般襲了過來。

江玉珣忍不住沉沉地闔上了眼睛,口中則輕聲道:“臣這些年所做之事,皆已事無巨細向陛下稟報,並留下了文字記錄。無論是制酒、火藥,還是麥種與商路……就算臣真的出了什麽意外,陛下也能將這些事處理得妥妥當當。”

應長川垂眸不語,江玉珣一時間竟難以分辨出他的情緒。

他不禁忐忑地向對方看去。

沉默片刻,天子又問:“剩下的呢?”

“剩下的……”江玉珣頓了頓說,“玄印監本就是陛下的人,無論臣在還是不在,都沒有太大的影響。至於有梨……他也比過去成熟了許多,已經能夠獨當一面。實在不行的話還有莊大人可以幫他。”

見應長川仍看著自己沉默不語,江玉珣又絞盡腦汁道:“還有江家田莊,和田莊內的所有人……臣,咳咳……這些事交給陛下沒什麽放心不下的 。”

說完,他不由輕輕地朝天子笑了一下。

江玉珣從未想過這個問題,此時他所說的都是藏在潛意識裏的答案。

——因為有應長川在,所以江玉珣一點也不怕什麽“出師未捷身先死”。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勝利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已。

炭火照亮了江玉珣的面頰。

蒼白的皮膚似乎也多了幾分血色。

“沒什麽放心不下的……”應長川忍不住將他的話重復了一遍。

就在江玉珣將要再次陷入沉睡的那一刻,天子突然再次用力,握緊了他的手心,逼著江玉珣擡眸看向自己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