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弘朝正值二月二,龍擡頭的時候。

前日剛下過細雨,今日陽光燦燦,地裏土潤而不濕,恰是春耕祭的好時候。

神烈山下的神烈村剛剛舉行完他們的灑墨禮。炭筆畫出的土地上,點點的紅色猶如種子灑落。

今年灑墨禮準備的紅墨,是裏正全叔專程上京中買的上好朱砂墨,一錠手指大小的朱砂墨,要了他一兩銀的價錢。

付錢的時候雖痛,可看著灑墨禮舉行得順順利利,他又心中高興。

“春日灑墨,秋日收獲”,今年的灑墨禮這般順利,定然能有個好收成。

他喜滋滋地將朱砂墨收好,心裏正盤算著日後年年都用這塊朱砂做灑墨禮時,就見柱子垂頭喪氣的過來了。

“咋了柱子?”全叔主動問他,“先不是還好好的麽?”

“我家那個代耕架壞了,”柱子悶聲悶氣地說,“我原是托著牛叔上京,幫忙找找木匠。可我剛剛問牛叔,說是京裏做那代耕架子的木匠去歲就走了。”

“走了?”全叔心裏也驚了,“那可還有別的木匠會這營生啊?”

柱子苦著臉搖頭。

“說是一家子都走了,徒弟都跟著走了。”

全叔一聽,臉也跟著苦了起來。

這代耕架還是三年前朝廷裏的木匠研究出來的。它是個板車的模樣,卻沒有板子。板子架著的地方換成了轆轤,只需兩個人推著就能把地翻了,別提多省事了。

換做前些年,他們春耕準備翻耕時,那都得挨家挨戶的排隊,等著村子裏唯二的兩頭耕牛輪著轉。那有耕牛的人家,每年春耕都能從鄉親們手裏賺不少銅板子。

後來有了代耕架,那代耕架是朝廷的買賣,由朝廷的木匠統一制作,賣價只要半兩銀。家家戶戶咬咬牙省個一兩年,都能買上一架。又有那朝廷的木匠老爺挨個村子培訓怎麽修理維護架子,實在格外方便。

他們神烈村幾乎每家都有一台。

可簡單的毛病他們自己能修,那車軲轆壞了,可不得只能找木匠嗎?東西修不好事小,耽誤了春耕可就麻煩了。

“莫急莫急,全叔上京裏尋人問問去。”裏正全叔說著,突然雙眼一亮,“這幾年朝廷一直都有低價修繕農具的營生。大不了咱們把那壞掉的架子運去京中,低價抵換一輛新的。”

朝廷這些年可謂是十分的鼓勵農桑。

又是給新糧種減免稅收,又是給他們研究新的農具,還有專門修繕農具的作坊。實在是給了他們很多的方便。

縱然去歲裏新糧種開始加收稅收,但都免稅收好幾年了,突然收起來也是應該的。

但全叔沒想到,怎麽今年卻連那農具修繕作坊都沒了。

他陪著笑上門,卻被那小吏模樣的人打量了好幾眼:“修?可以啊。但你有錢嗎?這兒可都是正經的工部老爺,你們村子裏請得起嗎?”

全叔愣愣道:“可、可是去歲不還只需幾文錢嗎?”

那小吏嗤笑一聲:“幾文錢那是最底價。現在你們要修,去準備銀子。我們不收銅板子。”

全叔越聽越心驚,小心翼翼地問:“那……若是買一架新的代耕架,得幾許銀子?”

“那代耕架啊,一個十兩吧。”小吏滿不在乎地說,“你也別嫌貴。一只耕牛雖然只要八兩,可你得養啊。養大也得費不少銀子。這十兩的架子又不吃又不喝的,不貴了。”

前兩年還只要半兩銀,現在怎麽就……就要十兩了。

京裏一個吏,也能遮村裏半邊天。全叔不敢再說,只能茫然地離開了作坊。

可等他走到菜子行,又聽到今年菜種的價格也上漲了。

去歲明明風調雨順,無災無禍,今年為何會如此啊?

他想不明白,不是要鼓勵農桑嗎……怎麽他們的日子才剛開始變好了,一切又突然變了模樣?

京裏沒有會修繕的木工了,那他們……還能找誰啊?

他突然定住步子,擡頭看向天上安靜漂浮的明瓦。

雲中郡王……

雲中郡王!

郡王爺,若您在天上看見了,您就幫幫我們吧……

* * *

而被不少人想念的雲中郡王,此時卻也陷入了為難之中。

他與戈麥斯隔著遙遠的12個小時的時差,通過電子郵件留言的方式,吵了一架。

——或者說,是戈麥斯單方面的吵了一架。

臭脾氣的數學家在自己的研究領域也有著一樣的臭脾氣,除了嚴格的沒有錯漏的數學結論,他幾乎不接受一切的數學分析。

哪怕景長嘉已經寫了十幾頁的算式向他證明此路不通。

但戈麥斯依然覺得,他只是暫時的不通。或許他只是差了一丁點的數學工具。如果認為此路不通,就將它徹底證偽。

一元域本身就是現在最富爭論的研究領域,普遍認為它與黎曼猜想有著極強的關聯性。而戈麥斯的方向還是通過量子化的形式將之容納。其難度簡直不亞於證明黎曼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