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第2/2頁)

“爹!”長子立刻瞪大了眼,“爹你今年給了,明年如何?!那些佃農都是貪得無厭的,今日有了明日沒有,便要心生怨恨了!”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麽!”洲半城指著他恨鐵不成鋼地道,“這土豆收價是貴,可你也得想一想,你受不受得起這富貴!那老神仙現在可就在天上盯著咱們,忍得一時痛,才能得一世安穩富貴。”

他眼皮早已耷拉,眼神卻比島上野獸更利。

刀刮似得眼眸逡巡過滿堂子孫,將每個人都看得瑟縮了,他才再次開口:“那雲中郡王就是個孩子。飛升成仙了還惦記著家裏。可成仙是那麽好成的麽?等來日他有了別的差事,自然也就忘了這裏。”

“可是爹,兒子聽說那天上一天,人間一年。”長子快言快語道,“若是雲中郡王一年半載也放不下,咱們可怎麽辦啊?”

老爺子拄著拐,被他氣得渾身一抖,揚手一道耳光厲喝道:“誰知那話本子上講的是真是假!便是真的,我等不到還有你,你等不到還有你孫子!那飛升的郡王還能看顧著佃農生生世世嗎?!”

長子的頭被狠狠地打偏了去。

他腦子嗡嗡地盯身後的偏窗,似乎見到那天上的雲中郡王正在看向他。

於是嗡嗡的腦瓜頓時轟鳴,他雙眼一黑,膝就軟了下去。

……

“哎——大人!”

“何大人!”小廝步履匆匆地跟著何清極,“我們大人真的不在家。”

何清極充耳未聞。他闖進藺獲府中,就直奔後院而去。

今夜月明雪清,一片白茫茫之中,藺獲果真在後院喝酒。

見瞞不住了,小廝只能俯身告饒:“大人,我攔不住何大人。”

“沒事,下去吧。”藺獲拎著酒杯,沖天上明瓦遙遙一舉,隨後仰頭一飲而盡後,才看向何清極,“我與無咎喝酒,你不請自來做什麽?”

何清極冷著一張臉,一撩衣袍就在藺獲對面落座:“我今日做個惡客,是想請你藺大人,與我上一道聯名折子。”

藺獲眼一瞥,便如聽見笑話一般笑了起來。

何清極不在乎他的態度,直接道:“今日無咎既已示警,想來那皇城之外,你我都看不見的地方,惡氣驟生。天子當施雷霆手段,以正天下清明。”

藺獲漫不經心地倒了杯酒,又慢條斯理地飲盡了,才笑道:“何大人現在急什麽?難道你現在講話,我們陛下能聽得進去了?”

何清極冷道:“殿下自然是能得。”

藺獲搖了搖頭:“是聽你的,還是與無咎慪氣,你總該分辨得清楚。我們這位陛下,受了先皇的磋磨……”

“藺獲!”

藺獲閉了嘴,幹脆拎起酒壺,也像景長嘉那般豪飲起來。

他們那位死狀不雅的先皇,性子倒也真是隨心所欲得很。滿心憐愛時,異姓的郡王敢說給就給,剛出生的太子也能說封就封。

等到人走茶涼、愛意消退,便想父死子囚。

藺獲無數次的想過,若非對長公主這個互相依偎著長大的妹妹還有深刻的感情,景長嘉恐怕等不到前去北疆,就要在京城幽禁至死。

可誰知道,這父子兩竟都還能動同一個心思。

他想著這些事,都覺惡心得很。

冷酒入喉,壓下心中反胃。藺獲手一揚丟開空蕩蕩的酒壺,俯身拎起又一壇,正要拍開,何清極伸手過來,直搶酒壇:“藺獲!難道陛下鬧脾氣,暫且聽不進去,身為人臣該說的話就不說了嗎?!”

藺獲揚手避開他,懶得答話。

何清極猛地起身:“你莫要做這幅模樣,我自然也知道你們心中都怎麽想我。可我告訴你,我從不認為在陛下登基後,我針對無咎是錯!我何清極立身一世,對得起天、地、君、親、師!”

他言辭鏗鏘,擲地有聲:“若我當真有錯,百年之後泉台相見,自會向無咎長跪不起。”

藺獲眼皮一掀,聲音冷厲:“你莫要忘了無咎已然成仙,你哪怕千刀萬剮也見不到他。”

“藺予之,你也別忘了這是無咎要守的天下!否則他堂堂郡王之尊,何苦去北疆吃風咽雪!”

何清極神色比他更利:“鎮撫司在你手中,這天下是否萬裏蕭蕭,你比我更加清楚。藺予之我只問你最後一次,這天下百姓你管是不管?!”

藺獲額上青筋直跳,他仰頭看上天上明瓦,只見景長嘉執著那玉一般的酒杯,動作輕快地與那冰雪樣的糕點碰杯。

極輕的“哢嚓”聲響起,冰雪驟然破碎,內部鮮紅的玫瑰膏便如血般流淌了出來。

藺獲扔開酒杯,起身道:“去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