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定海島從未出現過的大雪在眨眼間就席卷了整座島嶼。

賣土豆的村民呆呆望著天上,看那棉花樣的大雪從天上落下。落在身上就化成冰水,濡濕他單薄的衣衫,將他身上的凍瘡冰得又癢又痛。

我要……死了嗎……

他猛地翻身對著明瓦,涕泗橫流地拼命磕頭:“郡王爺!我不敢了!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您饒了我吧!”

身後有人用力拉他,似乎在帶著哭腔說些什麽。

可他已經聽不清了。

他嚎哭著拼命甩開那只手,只一個勁兒的用力磕頭。好像只要足夠用力,他就不會受冷,不會挨凍。

也不會死了。

“你起來!”

悍匪模樣的謝自強一把拎起他,下一刻,渾身被一股溫暖的熱意包圍了。

那個看起來傻乎乎的公子哥脫掉了加厚的棉質外衫,用力裹在了他的身上。

“你不用磕頭,也不用求饒。這雪若是無咎下的,他定然不會讓你們出事。”周貫容哆嗦著,說出來的話卻無比的堅持。

“走!”謝自強一手抓一個,“找地方躲雪!”

“我不走!”周貫容執拗地站在原地,“這雪若是無咎的意思,他定然知道百姓根本受不住!他絕不會讓這雪久落!”

“殿下就算知道百姓受不住,也定然不會知道這世上還有不穿衣裳還不躲雪的傻子!”謝自強咬牙切齒,“你莫要坑害殿下的名聲!”

周貫容一張臉已經凍得青白,站在那裏都止不住的發抖。

他身為尚書府的嫡幼子,從小飲食穿衣無不精細。夏不受熱,冬不挨凍。哪裏知道大雪的威力?

謝自強氣得要死,幾乎是一手一個半拖著往外走。

可一盞茶未過,甚至還未走到巷口,那鵝毛般的大雪竟果真停了下來。雪落得好似一陣風刮過,刮完了也就遠去了。

村民臉上淚痕未幹,只呆呆地盯著那遠去的飄雪,好半天才“啊”了一聲:“雪去海州山了……”

海州山乃是定海島上唯一的一座山,它地勢高聳,不受潮起潮落的侵害,也不懼海上的來風。因此整座定海島上的富貴人家,幾乎都坐落在海州山上。

就連府衙,也修築在海州山的山腰上。

這雪,難道真是天上的雲中郡王,要施下懲戒才落下的嗎?

“想來有許多朋友從未見過雪。”天上的雲中郡王開口說話,“此物便是雪。初雪。”

村民傻愣愣地扭頭,看向那明瓦之中高不可攀的仙人。

仙人似乎又變成前幾次的模樣了,他說著話,身邊的霧氣就凝出文字。村民猜那個大大的單字,就是“雪”。

“遇寒則凝,遇溫則消。謂之雪。”

他拿起那座水晶球,用手輕點,球裏那緩緩減弱的雪花,便又密密麻麻的漂浮了起來。

隨後他放下水晶球,拎起酒壺豪飲一大口,擊球吟道:“明月不可飲,秋風不可招。長天一片影,萬裏共蕭蕭——”

“萬裏共蕭蕭!”

定舟山上知府衙門內,有人失聲打碎了茶盞:“去,快派人渡海瞧瞧,可是真的萬裏蕭蕭!”

“大人!那雲中郡王就在天上盯著,此時不忠,恐怕……”一旁的知事連忙道,“依臣淺見,那雲中郡王發怒,也無非只是為了糧種的事,不如……依了他就是了。”

知事說著話,眼睛極快地掃了窗外幾眼。衙門裏的丫鬟小廝都嚇得狠了,此時都窩在檐下瑟瑟發抖,也沒個人來管他們老爺。

知事幾步上前將門窗緊閉,沒了呼嘯灌入的涼風,知府一身冷汗才漸漸有了熱意。

“你說得有理。”知府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那雲中郡王一直掌管此事,不為此發怒,還能為了什麽呢?傳我令,將——”

話到這裏,知府突然一僵:“那庫房之內,可還有糧種?!”

知事聞言一愣,腦袋一轉隨即臉色大變:“最新入庫的那一批,秋種之前便已分發完畢了。”

他們定海島溫暖,氣候格外適宜土豆生長。是以一年可兩種。秋種便在秋收前十日。此時那些糧種,恐怕都已經出苗了。

知府臉色一白,隨即他咬緊牙關道:“給了誰,就讓誰出!給不出來,當心他們的腦袋!”

知府衙門外不遠,定舟山上下都是一片慌亂。

他們生長在這溫暖之地大半輩子,便是有去過北方的,也未曾見過這樣的雪。怎麽就、怎麽就盯著他們頭頂落呢?

長天一片影,萬裏共蕭蕭……這下雪的雲,難不成當真是雲中郡王弄來的?

他都飛升成仙了,何苦管這凡俗的破事!心心念念的放不下,也沒見幾人念他的好!

定海島的“洲半城”府上,那掌家的老爺子臉色幾變,才指著滿堂慌亂的兒孫道:“去,將夏收的土豆都拿出來,島裏有多少農戶,就均分給多少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