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第3/4頁)

周貫容聽得驚呆了:“可這些……朝廷不都給了銀子?哪裏需得裏甲役來出?”

那人苦笑著搖頭:“可這糧稅,不也是朝廷加的麽?”

謝自強問:“前兩年也這樣?”

那人想了想,露出了些茫然的神色:“前兩年,倒也不這樣。前兩年有些兵痞子和穿金甲的管著這些事……今年卻,沒有來了。”

他說著,雙眼又是一亮:“聽說好像是……管這個的那位大老爺,惹了大禍,借那些兵痞子的手索要那什麽……索賄!對,索賄。朝廷震怒呀,就沒人管啦……”

周貫容渾身一震:“他沒有!”

那人不懂他說什麽沒有,只是看謝自強似乎動了怒,就躬身擡頭想要求饒。可這腦袋一台,確是呆住了。

“雲中郡王……”

兩人聞言,急急轉身擡頭,就見那天上明瓦不知何時已經亮了起來。

明瓦之中,雲中郡王正身處繁花包圍之中。他所處之地明亮而溫暖。

可繁花之外,卻是如墨的黑夜,有無數雪花正在夜幕中簌簌。

分明是個大雪天,年輕的雲中殿下依然衣衫單薄。他神情放松的坐在一把躺椅上,躺椅正帶著他慢悠悠的晃。

他手邊的小桌上放著一個酒壺。未見明火,可那酒壺卻明顯散發著熱氣。蒸騰的熱氣如霧一般悠悠升起,又悄無聲息地消散。

雲中郡王安安靜靜地飲酒看雪,沒有如同往常一般教人識字。

“無咎……”周貫容繃直了身體,“無咎看起來,不太愉快。”

謝自強繃緊了臉沒有說話。一旁賣土豆的村民卻已經看癡了。

天上雪白的東西如同棉花一般接二連三的落下,他望著明瓦,語帶艷羨:“天上還會掉棉花麽?那豈不是沒人會受凍了。”

謝自強冷著臉,短促道:“是雪。很大的雪。”

村民一呆:“這便是雪啊?那豈不是很冷了。”

“很冷。”謝自強掃了他一眼,“會把你手腳都凍斷的冷。”

北疆的大雪往往伴隨著嚎啕的大風。初雪一落,他們就知沒幾日好日子可過。綿延多日的大雪會淹沒草原,淹沒村落,甚至淹沒不夠高的城墻。

夜裏巡邏的兵士若是不能及時回帳,在風雪裏待過一夜。命也就被鬼風吹沒了。

北疆的冷與戾,沒有親眼見過的人從來無法想象。

村民只是一聽,面色頓時白了。

他自小長在定海島,從未見過雪的模樣。他原以為自己這般渾身凍瘡的模樣,就已經是最冷最冷的模樣。下雪天居然會比這樣的冷,還要冷嗎?

會凍掉人的手腳。那定然也會凍掉耳朵、鼻子。

可看這天上,那雲中郡王還能穿著無袖的衣裳,毫無受風受凍的模樣。鮮花嬌艷地擁簇著他,夜幕中的雪花也打著旋的往他身上撲。

可還未靠近,棉花樣就被無形的力量阻隔。再一眨眼,雪花頓時化作融水,瞬間消失不見。

這……這便是神仙麽?

村民拉緊了自己薄薄的衣衫。他分明已經凍得不知冷熱了,可現在看見雲中郡王,便又覺得寒氣侵襲了自己。

若是……若是能像雲中郡王那般不怕冷就好了。

他低聲喃喃著,就聽身旁的謝自強一聲冷笑:“何謂不怕冷?不用受冷,自然也就不會冷了。”

他們殿下身上有舊傷,每到北疆的寒冬就格外難熬。偏偏北疆的寒冬又那麽漫長。無數次的雪夜裏,景長嘉睡著又被疼醒,身上寒衾似鐵,凍得人發僵。只能睜著眼熬過一個又一個夜晚。

現在這般不受冷也不受疼的模樣,是他在夢裏都不敢想的樣子……

可村民不知謝自強的心酸,聽他這般講,就更羨慕了:“我要是能跟在雲中郡王身邊就好了……”

住著高百丈的高樓,飲著無火自熱的好酒。風雪不侵,群花圍繞,終年溫暖。這般好日子,必然、必然也從不會餓肚子!

正想著,就聽明瓦裏發出一聲響亮的脆響,雲中郡王伸手打開了一旁墨綠色的小方櫃,從裏面拿出了一盒晶瑩的糕點。

那糕點分明是像是冰雕雪鑿,可又散發著騰騰熱氣。只是望著它,就似有百味隔空傳來。

村民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初雪,應當有好酒,好點心,和好朋友。”雲中郡王似乎從明瓦裏看了過來,他驀地綻開笑容,“諸位還好嗎?”

周貫容雙眼頓時紅了。村民卻雙膝一軟,直接跪了下去:“郡王爺!您帶我走罷!”

天上的雲中郡王似乎聽見了,只見他搖了搖頭,又含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那酒杯薄入蟬翼,放在桌上如玉一般瑩瑩生輝。

他放了酒杯,又從身側拿起一個物件:“也不知你們那兒下雪沒有,便送你們看一場雪吧。”

那是一個圓形的水晶球,裏面困著一棟雕梁畫棟的房屋。像極了那些大老爺們的宅子。明瓦之上,只見雲中郡王晃了晃水晶球,那球內就紛紛揚揚地落起了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