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第2/4頁)

他話還沒說完,身後的同袍連忙捂住他的嘴,沖聶照低眉哈要。

聶照纏在手指上的枯草又繞了兩圈,不溫不涼地看他:“聶三也是你能叫的?趙泗。”

阿泗趕緊捂住嘴,賠笑:“聶少俠,聶郎君,大人。”該死,平日裏他們私下聶三聶三地叫,一時大意,現竟脫口而出了。

聶照只是找個由頭發難罷了,他借此指指阿泗,又指指地上的丁婆子:“罰你把這堆爛肉處理了。”

阿泗依舊賠笑:“怎麽處理?”

聶照像看個什麽傻子:“當然是飛鷲崖扔下去喂野狗,難不成你還想給她風光大辦?”

阿泗“哦”了一聲,彎腰拖拽屍體,心裏已經把聶照祖宗八輩從墳裏掘出來罵了。

但是沒辦法,天降大任於阿泗,必先……必先……必先讓他給聶照這種壞種當孫子。

同僚推搡他,讓他快點收拾,晚上還要巡邏。

“誰讓東十三坊是他管的,狗在他屋檐下都得夾緊尾巴。”

“那他也不給發俸祿,天天使喚人倒是使喚的順手。”阿泗嘟囔。

逐城一共分三十六坊,分別劃分為東十三坊,西九坊,南八坊,北四坊。

這地界兒又不同於別處,朝廷只管把犯人往這兒一扔,旁的什麽都不管,就連太守李護都是左遷左遷左遷又左遷被貶到此處的,活脫脫的放逐之地。

逐城魚龍混雜的難以想象,光靠些個歪瓜裂棗的衙役又是守城門又是巡邏,根本維持不了城中秩序,能在此處存活下來的,要麽能忍,要麽就是窮兇極惡之徒。

白日裏就不算太平,入夜後燒殺搶掠之事更是猖獗,因此黃昏過後,街上便無什麽行人了,家家閉門落鎖,以待明日。

但再亂的地方也有個主事兒的,太守李護便籠絡這逐城裏大大小小的頭目,放手讓他們自管自的地盤,算是保一方太平,也保了自己一家老小的命。這些頭目雖不是官身,平日裏卻也被尊稱聲大人。

至於稅收,就不必想了,窮得叮當響的地方,原本就收不上稅,這些“大人”們能從中撈多少油水兒,便看他們自己的本事了。

東十三坊便是聶照管的,像他這樣的人,大家心情好了該稱一聲遊俠、大人,心情不好了,私下裏便是那個混混聶三。他和阿泗這些衙役的關系不是上下級卻勝似上下級。

聶照雖然平常不怎麽管事,但從不給大家找事兒,也不收錢,頂多性格陰一陣陽一陣的,喜歡笑眯眯把人抹了脖子,整體來說和東十三坊的百姓相處還算和諧。

東十三坊去年還力壓其余三地,被李護評為“逐城年度最具幸福感地區”,特意給他頒了個牌子。

聶照拍拍其中一人的臉頰,溫聲細語:“好好幹哈。”然後沒再理下面這些嘴碎的嘍啰,徑直上了觀火樓。

觀火樓高兩丈,幾乎能俯視整個東十三坊,上頭有個躺椅,聶照捏著草,仰躺在上頭,枕著胳膊,眉頭蹙起。

秋夜的風還不算涼,他在哪兒待一晚上都是待,總好過面對姜月那張臟兮兮的臉。

今夜的逐城格外平靜,甚至靜得有些滲人,聶照坐到子時,敏銳地聞到空氣中彌漫起一股桐油的氣味——觀火樓隔壁就是逐城的城東糧倉!

他思及此處,利落而起,踩著梯子三兩下跳落到地面,翻進屯糧的院子,果然見有人在用桐油澆灌糧倉外墻。

院中的黑衣人十分警惕,聽到聲音後拔腿便要跑,聶照擡手便將短劍甩了出去,寒光翻飛間,短劍“噗嗤”一聲穿過那人的後背,直插心口。

黑衣人還維持著逃跑的動作,低頭卻發現心臟已經被捅穿,還沒反應過來,便倒在地上氣絕了。

聶照上前將短劍拔出,阿泗他們聽到動靜才匆匆舉著火把趕來,見狀大驚,上前來探。

“啊?這若是死了,可怎麽審問?”

“快稟告太守大人,最近須得加強巡視了。”

聶照順手扯了阿泗的衣擺來擦劍上的血,火光明滅,將他的神情照得撲朔難明:“猜也能猜到是勒然人放的火,不過他們必不會只在一處放火,說不定別處已經得手了。”

阿泗他們還未來得及說話,見西方和南方陸續火光沖天,燒紅了逐城一大片的天,再看向聶照時,不由得啞然。

聶照已然擦完了劍,轉身走出幾步,打了個哈欠,見他們幾個還呆愣愣站著,不耐煩提醒:“愣著幹什麽?還不去救火?……注意你們的火把,別把桐油點著了。”

幾人如夢初醒,忙分出一半人繼續看糧倉,一半人去提水救火。

原本失眠,這一折騰,聶照反而睡著了,只是睡得不安穩。

夢裏姜月頂著臟兮兮的小醜臉兒,跟個貓似地向他掉眼淚,眼淚掉得無聲無息,滲人的緊,眼神幽怨地望著他,轉而人就從河裏濕噠噠地鉆出來,渾身掛滿藻荇,拖著滿地水痕向他嗚嗚咽咽的:“奴奴死得好慘啊,夫家不要奴奴~奴奴只能跳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