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離開黃金籠的第二十八天

仿佛身軀被無盡碾壓過後, 又瞬息抻拉到最大。

一股難以言喻的悶滯堵塞在許嬌河的胸腔,逼得她強行找回意識,哇地吐出一股濁氣。

脖頸、後腦勺、還有肩胛骨, 皆殘留著與硬物撞擊的鈍痛。

許嬌河睜開眼, 發現自己正仰面躺在一個從未見過的地方,四周是一眼看不到頭的無盡白色。

“月來, 是你嗎?”

忽然, 一道像是許久未曾說過話, 卻依然悅耳的沙啞女聲, 自許嬌河的右手不遠處響起。

許嬌河一愣, 沒有繼續保持正面朝天的姿勢, 強忍著疼痛翻身從地上一骨碌站起。

她視線的前方,和吸收她進來的光芒一模一樣的數道半透明金光交錯在一起,組成了個說不清是牢獄還是法陣的巨大三角形空間,而空間的中央, 正盤坐著一位雙眼被黑色綢帶束縛的女子。

女子露出一半的面孔看上去十分年輕, 許嬌河回憶剛才說話的嗓音,又認為她似乎有些年歲。

葉流裳道媧皇像裏溫養著懸靈老祖的殘魂,若此處是媧皇像的內部, 那麽她便可以確定, 這位坐在萬千金光之中的女子, 就是自己亡夫紀若曇的母親葉棠了。

“月來, 你怎麽不說話?”

葉棠靜等片刻, 沒有等來幾丈外那道熟悉氣息的回答。

她不由得有些急迫, 擡高音調又問了一遍。

月來是誰?

許嬌河下意識感到疑惑。

她仔細搜尋了一遍自己腦海內所有認識的姓名, 卻沒有發現這個稱呼的存在。

不過葉棠是她名義上的婆母,對方開口問話, 自己卻不回應,顯得半點禮數也沒有。

許嬌河想了想,試探著踉蹌向前幾步,揚起更接近於一個好兒媳婦模樣的純良笑容,朝葉棠行了個全禮,大著膽子道:“請問前輩可是如夢世的懸靈老祖?若是的話,兒媳嬌河見過婆母。”

許嬌河本想接著祝願葉棠吉祥如意、壽比南山。

可想到葉棠的兒子已經英年早逝,葉棠自己也困坐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她又略帶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把沒說完的話咽了下去。

許嬌河有些猶豫,難得進來一趟,是否要告知葉棠她兒子的死訊,可沒等她做出決定,那問候的話語,便如同卡死機括的石塊,結束了對方口中不斷重復的詢問。

葉棠突地垂落了半昂著的脖頸,和蒙眼綢布融為一體的鴉色長發,擋住秀美面孔上所有的表情,仿佛突兀橫生的陰霾。

“?”

這是怎麽了?

許嬌河這下更困惑了。

難道跟話本故事裏一樣,必須回答正確問題,才能開啟下階段的對話,才有可能從這裏出去?

許嬌河心想自己莫名其妙被吸入媧皇像裏,也不知曉此刻外面亂成了什麽樣子,她暗暗著急,又湊近葉棠些許,用更小心翼翼的語氣分別呼喚了幾聲婆母和懸靈老祖。

誰知步伐踏進某個範圍時,垂落頭顱的葉棠猛地將面孔擡起,淩厲的目光似要穿透綢布,在許嬌河的身軀上射出兩個血洞來,她低聲呵斥道:“你不是月來,你到底是誰?!”

話音未落,流淌在葉棠身畔的金光化作鋒利箭鏃,朝許嬌河的所在疾射而來。

它的速度太快,積蘊著大乘期修士的磅礴之氣。

作為凡人的許嬌河避無可避。

她只能站在原地,憑借本能雙手抱頭,怕死地閉上眼睛。

驚駭到變成空白的腦海,只剩下一個念頭:果然不該強行咽下繁閣這塊包裹著鋒利魚鉤的肥肉。

電光火石之間,許嬌河腰上的絳帶再度散發出灼熱的溫度。

伴隨著轟得一聲,仿佛兩匹飛奔的烈馬迎面撞擊,金光被阻隔在幾步之外,發出爆裂的聲響。

許嬌河抱頭的動作越發用力,她僵硬著脖頸,保持著這個頗為滑稽的姿勢過了很久,直到發覺被法術擊中的疼痛沒有如約而至,全身上下也沒有哪個地方少了一塊,才敢怯怯地將眼睛張開一條縫。

只見一道上半截層層疊疊、下半截細長搖曳的黑影,懸浮在她和葉棠中間——而黑影中央,被金光擊打的地方,顏色一片模糊,呈現出搖搖欲墜,即將煙消雲散的趨勢。

許嬌河傻了眼。

這東西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沒等她想明白護下自己的黑影是什麽樣的存在,法陣深處一擊不中的葉棠冷笑道:“安敢攔我?”

這次,她不再如同對待螻蟻般,隨意從金光中凝出一道箭鏃攻擊許嬌河,而是反手平攤掌心,嘴唇快速翕動,念誦起古老而又晦澀的法訣真言。

哪怕毫無靈力如許嬌河,也一下子感覺到了來自對方身上堪比神明的威嚴和壓迫感。

她轉身就想逃跑。

黑影卻在此時低沉喚道:“母親。”

……

他的嗓音帶著滌蕩靈台的清明之氣,迅速在空間內擴散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