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七回 狼煙席卷潼關西(九)

書接上回、上上回——

卻說老曹下蘭州,因見諸胡把漢民肆意屠戮,惹動雷霆之怒,把蘭州內外胡人,凡是稍有牽連者,都盡數斬殺一空,積屍兩萬余,築京觀於城東。

京觀雖成,怒猶難泄!

思忖數日,毅然分兵,一路親領,按原計劃去取興慶府;

一路令李助為主將,令他收復隴右都護府故地,再殺去西夏,取肅州、瓜州、沙洲、玉門關,恢復漢唐故土。

老曹這次分兵,看在別人眼中,不免以為他盛怒之下,任性而為。

其實老曹一生征戰,經驗何其之豐?自他下令築京觀時,便隱隱有了此意,又細細思忖了數日,這才定計,說與眾人知曉。

在老曹看來,如今之西北,黨項人雖強絕一時,然而先天便有諸多不足。

一者所據土地,多貧瘠之壤也;

二者諸胡林立,爭鋒無止休也;

三者內亂頻頻,元氣常自耗也;

四者強鄰在側,天時固已失也。

四不足之中,最緊要便是第四條。

李元昊建國時,遼宋根基已固,雖以雄武之才,軟硬兼施,輾轉騰挪,硬生生在宋、遼、群胡之間,創建西夏,但畢竟失了天時。

這就相當於遊戲開新服,登錄慢了人家兩天,以至於一步慢、步步慢!

況且西夏人雖然肯肝,但大宋走的是人民幣玩家路線,你能奈何?

加上土地貧瘠,便難以自給自足;群胡林立,便給了大國拉攏分化、令其彼此牽扯的空間;內亂頻頻,又始終難以形成合力——

這幾點先天不足,又因宋遼的存在,而始終無法彌補:一旦見其有破局之勢,立刻迎頭打壓,最終徹底形成了惡性循環。

如此近百年消耗下來,西夏其實已勢微至極,幸得女真豹變、龍躍東北,天下格局顛覆,這才得了喘息之機。

正因如此,完顏兀術一來求親,李乾順便果斷使出招打蛇隨棍上,全盤接受金國指派,發動全家老少一波流,誓要把那些魂牽夢縈百年的肥美之地盡數吞下,一戰定下西夏的大國之基。

老曹於此看得極為清楚,更看出大宋經營西北百年,所消耗的並非僅僅是西夏,周圍諸胡亦不能免。

譬如吐蕃,當年鷹踞高原的吐蕃王朝,灰飛煙滅久矣,四大王系、二十余支政權,可謂一盤散沙。

吐蕃諸支中,以“佛子大王”唃廝啰最具梟雄氣概,然而病卒之後,諸子相互攻殺,生前好容易打下的青唐基業,再度七零八落。

譬如回鶻,比一盤散沙的吐蕃更散,比七零八落的青塘更加零落。

甚麽高昌回鶻、黃頭回鶻……立身之本一以貫之:有奶就是娘,誰強喊誰爹。

至於諸部雜胡,實力又在吐蕃、回鶻之下。

正所謂:時勢造英雄!

昔日班超何以能憑三十六人縱橫西域,滅國無數?

自身本事是依憑,大國背景是底氣,但小國林立彼此攻伐的西域棋局,才是最重要的“時勢”。

如今之西北,西夏舉國大軍,盡數殺入宋境,這盤棋局之亂象,略似班超當時。

因此老曹所選主將,非是猛將史文恭,亦非是忠義小李廣,更非那些久經戰陣的西軍諸傑。

而是出身江湖,一條舌頭說反王慶、播亂淮南的半仙劍客李助。

至於攻打興慶府,老曹反復斟酌,認為蘭州既已速下,西夏軍又已盡出,這般局面下,是三萬兩千人,還是一萬七千人,並無本質區別。

關鍵還是兵貴神速四字。

一令既發,萬夫景從。

五月二十二日。

李助、馬勥、王彥、吳玠、吳璘五將,引大軍沿黃河南岸,浩蕩西征。

同日,李懷、史文恭、馬勁三將,引五千紀山鐵騎,亦沿黃河,北上靈州。

四日後,五月二十六。

黃河波濤滾滾,萬余將士屹立河畔。

站在他們身前的,是三四千個民夫,皆是筋骨精悍,滿面風霜。

每個民夫身邊,都有一名士卒,持刀而立。

刀光如雪,民夫們神色惶恐,卻有夾雜著些許期待。

看官不免要問——蘭州不是被胡人們殺得殘破了麽?何來這許多民夫?

原來數日以來,老曹麾下兵馬四出,早將方圓一二百余裏的船工、漁人、渡夫,盡數“請”到蘭州。

其間過程,自然未必愉快。

好在這些民夫抵達後,食宿待遇,甚為優厚,讓他們勉強減了三四分懼意。

不久,又有軍將前來,每人發他三貫足錢,於是懼意又減幾分。

待人數差不多了,有人前來告知,朝廷征發他們為船夫,運送大軍,事成之後,還有厚賞。

所謂厚賞,民夫們本來未必盡信,但是刀在人手,也只得盡量讓自己信以為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