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六回 狼煙席卷潼關西(八)

“吾此番奇襲,本來意思,是要速下蘭州,順黃河北上,直抵興慶府,先把西夏人老巢打個天翻地覆,待他各路回軍,再施展手段,一一擊破罷了!”

老曹手指輿圖,淡淡說道。

蘭州至銀川,一在河左,一在河右,相距八九百裏路程,且山多難行。

老曹之所以一心要來搶了蘭州,正是為了自水路沿河北上,可以直抵興慶府,起迅雷不及掩耳之功。

“宋廷攻夏,前例甚多。”老曹嘆一口氣:“吾觀歷次戰役,動輒數年籌備,數路兵發,數十萬人披甲廝殺,結果如何?大抵有勝有負罷了。”

輕輕搖頭:“以吾論之,宋夏百年征戰,八字可以概括,便是‘曠日持久、勞民傷財。’”

輕飄飄的八個字,概括了百年來無數人傑的努力,無數鮮血和呼號,光榮和失落。

身為西軍將種,曲端、王彥對下意識視一眼,都露出不服神色。

曹操看在眼裏,輕輕一笑道:“吾既發此狂言,必有因由……”

他深吸一口氣,莊肅言道:“吾以為西軍乃至宋廷,應對西夏,失策之根本,在於朝堂諸公從未有一人意識到,他西夏人,只不過諸胡之一罷了——爾等可知,何為諸胡?”

老曹伸手,飛快地在輿圖上畫出一個個圈,有的大、有的小,更多時候,他們在差不多的區域內相互重疊。

一邊順口說道:“匈奴、東胡、鮮卑、烏桓、土谷渾、柔然、突厥、吐蕃、靺鞨、回鶻……契丹、黨項!”

說罷,忽然重重一掌拍在圖上:“爾等看出來了麽?”

眾人面面相覷,無一人有言語,顯然都不曾明白老曹所指。

老曹虎視眾人,眼神中,若有烈焰滾滾:“諸胡者,野草也!縱他一度接地連天,也難逃春生秋死、寒霜零凋!即使有春風吹又生,依舊是淺薄無根腳!”

說到此處,曹操已是聲色俱厲:“爾等今日便記住,諸胡者,野草也!”

“而吾輩漢人,則如磐石、如巨木、如高山、如大河!”

“河有源、山有根!”

“源是何物?是吾等體內,代代流淌的祖先血!”

“根是何物?是吾等心中,字字輝煌的聖賢書!”

老曹聲如雷霆,滾蕩於堂中,人人聽在耳中,振聾發聵,都不由眼酸血熱,恨不得仰天長嘯。

老曹語聲愈疾:“吾漢家爭之於諸胡,難道竟要同他你來我往、見招拆招?”

他哈哈一聲笑,喝道:“昔日漢室傾頹,有龍蛇起於四野,彼此爭霸,無所不用其極!時有羌胡蠻夷,以為漢家內鬥,無暇他顧,紛紛起意,欲爭中原,然而彼時群雄,稍加矚目,便把他任意掃蕩,這還是國力至微之時!”

“若是漢室興盛之時!”

大約是言語間,觸及到了那個征西將軍的舊夢,老曹臉上,忽然漲紅,便連聲音亦微微顫抖。

“大漢興盛之時,‘明犯強漢雖遠必誅’之聲,震懾四海八荒!吾輩漢兒覓封侯,山河萬裏何辭遠?”

他仔細看向飛鳥圖,似乎欲找某個地方,卻良久不曾找到。

自嘲般一笑,幹脆仰起頭,伸手指向西北:“此去五千裏,有山名燕然,乃班固刻石勒功之處也!”

又往西指:“班固之弟班超,引三十六人出塞,逾蔥領、迄縣度,轉側絕域,戰必先登,出入二十二年,橫掃五十六國,撫定西域,封侯定遠!”

蔥領者,帕米爾高原也,縣度者,興都庫什山也。

老曹長長吐出一口氣,目光一一看過眾人,降低了聲音,淡淡道:“兄弟們且想一想,似班固、班超兄弟,難道也同胡兒見招拆招?似漢末爭霸群雄,難道也同胡兒你來我往?”

“蚊子吸血,蠅子喧囂,沒什麽好想,一巴掌抽去便是!”

老曹這番話,帳中眾人,雖都是輕生重義好漢,其實也難真正、完全的理解。

大概八百余載之後,或許有一句詩,恰能同他此刻心境相照。

真正是:“小小寰球,有幾個蒼蠅碰壁。嗡嗡叫,幾聲淒厲,幾聲抽泣!……四海翻騰雲水怒,五洲震蕩風雷激。要掃除一切害人蟲,全無敵。”

好漢們雖無老曹跨越千年的目光,亦無那種強漢遺留的自信與傲然,但畢竟也是好漢,雖不能完全理解,卻也被他說得熱血激蕩。

“金劍先生”忽然開口:“我知哥哥意思了!西夏叫喚吸血,我等便做一只巴掌來,如今吐蕃、回鶻、雜羌等族,也敢踐踏我漢人威風,便順手再打一巴掌去!”

“哈哈哈哈!”曹操大笑:“不愧是金劍先生!”

他看了看輿圖,在蘭州之西、之北,各自點了一下:“武某雖不才,亦欲效法先賢,如今不止要打了興慶府,更要使彼等草芥,知漢家威嚴為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