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二回 狼煙席卷潼關西(四)

曹操見王文德冷笑不斷,再看小種相公,一雙花白眉毛深鎖,也是不信之意,不由嘆息一聲。

王文德疑是嘲諷他,發作道:“武節度,你嘆氣何意!”

曹操淡淡瞥他一眼,扭頭看向斑駁關墻:“夫為帥者,無論何時何境,心中攻守二字,皆不可失。我若攻時,心中須存守字,我若守時,心中須存攻字!”

“唯存守字,所以敵不可勝我,唯存攻字,所以我可以勝敵。”

他這番話,小種相公若有所思,咂摸片刻,好奇道:“這時哪家兵法?我怎麽不曾聽過?”

王文德一旁笑道:“只怕是他自家謅來句子,故意讓我等不解。”

老曹一笑,翹起拇指道:“王節度好見地,果然是我自家謅來。孫子曰:昔之善戰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不可勝在己,可勝在敵。故善戰者,能為不可勝,不能使敵之可勝。故曰:勝可知,而不可為。”

王文德綠林出身,廝殺勇猛,經驗頗豐,除此外省得甚麽軍法?

正要嘲笑,小種相公卻是驚聲道:“你所言心存攻守二字,便是用來解這一段?”

老曹點頭,小種相公低頭沉思:孫子意思很明白,會打仗的人,首先是讓敵人不能輕易戰勝自己,然後等待敵人露出破綻,找到勝機。前者是自己的事,自己不能露出破綻,後者是敵人的事,隨著時間推移,敵人破綻的暴露幾乎是必然。故此,真正會打仗的人,比的是誰的錯誤更少。

而老曹之解,所謂攻時心存守字,守時心存攻字,就是從心態上始終充分準備,以便更好地杜絕自家破綻,並更精準的把握勝敵契機。

王文德這陣子在種師中帳下聽令,極服他治軍手段,見他沉思不語,也把舌尖上的臟話,吞回肚裏。

不止小種相公,曲端、王彥,也均面露沉思。

曹操覷得眾人神情,又緩緩道:“善守者,藏於九地之下,何為九地之下?使人不知我所在也。善攻者,動於九天之上,何為九天之上?使人不知我何來也。”

所謂真傳一句話,假傳萬卷書,世上各行各業,大多如此,說的天花亂墜,都是唬外人,於行裏人,真正是一言可破迷障。

譬如番茄炒蛋,好吃秘訣,不過“蛋清減半”四字,若無人說,炒上一生,也自難透。

小種也是打了一輩子仗的,聞言不由點頭,贊道:“妙!敵不知我何來?豈能守我?敵不知我何在?豈能攻我?此真知兵之言也。”

王文德奇道:“怪哉!譬如我守潼關,潼關便在此地,天下皆知,他豈不知我所在?恩相你莫被他騙了,這話原本不通。”

曹操笑道:“呵呵,城池可測,人心可測否?他見潼關在此,便以為我守在此,我若徑直兵出,直襲興慶府,他知我所在?何來?”

王文德譏笑道:“又胡說!我若打得過他,何必守在此?還是不通。”

曹操懶得理他,看向種師中:“種帥以為如何?”

種師中沉吟道:“道理有理,只是道理有時只是道理,時局變化,卻未必跟著你道理走。”

曹操嘆道:“道理若是不同,如何掌握時局?時局若是不握,只得隨波逐流。種帥,你敗便敗在這一點上。”

種師中聞言,怫然不悅:“武節度,老夫一生與西夏搏殺,從來勝多敗少。如今何故退守潼關?只因朝廷調我勤王,西夏忽然大舉,以至於所部往返奔波,這才失了形勢,豈是我不知道理緣故?”

曹操搖頭不已:“吾輩既然為帥,豈可為自己找借口?敵人知你所在,你不知敵人之所來,是何緣故?便是你道理不曾通達,以至於眼中只有一城一地,敵人卻比你見得廣,乃是一路、一國!”

種師中皺眉苦思,緩緩搖頭。

曹操見他泯頑不靈,不快起來,厲聲道:“種帥!恕我直言了——你目前所見者,唯潼關也!你只道潼關不失,中原便無憂,卻不知敵之所見者,整個中原也,潼關一時過不去,他便去打太原,太原若失,你把潼關守成金湯又有何用?”

小種相公聞言大震,下意識搖頭道:“不、不會!他往太原,翻山越嶺,又豈是好打的?”

曹操喝道:“他既志在天下,過不得潼關,自然全力爭太原!區區呂梁山,中間山路無數,縱然有些險峻,難道險得過潼關麽?”

王彥若有所得,忍不住道:“武、武節度,以你之意,小種相公所以料不到西夏主力去打太原,便是因為……他在守關之時,心中沒有一個攻字?”

王文德惱道:“呔!你乃微末小將,如何敢揣度上將心思?還不退下!”

史文恭翻個白眼,往前一站,雄健身軀,擋住了王彥身影,淡淡道:“好了,你便當他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