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八回 一聲哥哥大過天

趙桓接過那紙,一眼掃罷,頓時腿腳都不由發抖:“這、這……”

竟是驚得話也說不出來。

幾個皇弟好奇起來:“皇兄,怕什麽西賊?不是有折家將在?”

——這年頭生養不易,孩童早夭極多,便是皇家也自難免,趙老官家的次子、四子、十子俱都夭折。

因此隨著趙桓來替老九出頭的,乃是老三鄆王趙楷、老五肅王趙樞、老六景王趙杞、老七濟王趙栩,都是二十上下年紀。

趙桓兀自說不出話來,抖抖的將那信紙遞出。

然而那信紙上幾行文字,便似有甚麽烈性病毒一般,趙楷接過一看,“啊呀”一聲,也自抖作一團。

老五心想兩個哥哥好無用,連忙搶過一看,“嗝兒”一聲,渾身劇顫,再也難停,亦是慘遭傳染……

只片刻,這一個官家四個王爺,仿佛摸上了同一條電線,一個個身子發抖、牙齒打架、面白如紙,哪裏還能記得老九的事兒?

終究還是老三趙楷,素質更高一籌,抖了片刻,率先恢復了幾分神智,扯住大哥趙桓:“皇、皇兄,且聽、聽小弟一言,如今時局、時局如此,已、已是地裂天崩,我等慌也無用,只能一一應對罷了。”

趙桓拉住弟弟的手,淚珠子滾滾而落:“三弟,如何應對?為兄的早已六神無主,願三弟有以教我。”

趙楷咬著嘴唇,低頭思量片刻,看向曹操,紅著眼眶抱拳道:“小王、小王乃是太上皇第三子趙楷,鬥膽請問、請問尊駕……”

他深深呼吸,定了定神,努力直視著曹操:“究竟是何方神聖?”

曹操本要報個假名,譬如大遼魏王甚麽的,但又一思忖,自家心道:如此時局,還不圖窮匕見,卻待隱瞞到何時?

呵呵一笑,一振衣衫,抱拳還禮:“原來是三賢王當面!既然賢王見問,在下自當如實相告!呵呵,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陽谷人氏,姓武名植,朝廷恩典,封做青州節度使的,便是區區在下。”

老曹何以特地稱他一聲賢王?

原來這趙楷,卻著實有過人之處!

三年之前,政和八年,此子年方十八,為試身手,隱姓埋名參加了科舉,竟是一舉奪魁,活生生考了個狀元出來!

老官家得知,興奮狂喜,仰天長嘯:不愧吾子也!惜吾少年時不曾想到這般玩法,不然父子雙狀元,一門兩文魁,豈不是一段千古佳話?

只是皇子中狀元之事,曠古未有,老官家是個體面人,不願天下人說些閑話,思忖再三,重新點了榜眼王昂為狀元,這才昭告天下。

但無論如何,趙楷中狀元,的確乃是真才實學的本領,上下幾千年,眾多狀元中,身份最高的,莫過這一位。

老曹當初得知此事,也是嘖嘖稱奇,就沖這一點,他卻是心甘情願,稱對方一聲“三賢王”!

趙桓一驚,睜大淚眼叫道:“閣下便是助童貫破了王慶、田虎的‘武孟德’?”

“呵呵,江湖上的諢號,不料宮中貴人竟也得聞。”曹操謙虛一笑。

老七趙栩不過十六歲,聞言不由大駭,驚呼出口:“啊呀!便是你要和反賊‘小旋風’柴進勾結,叛我趙氏,平分宋遼兩家天下的?”

趙桓、趙楷亡魂大冒:我們落在人家手裏,便是他明著叛宋,也只好虛與委蛇,這等話也是敢直說的?

趙桓縱身撲出,死死捂住七弟嘴巴,趙楷雙手連搖:“武節度,七弟年輕識淺,受了奸人所騙,朝中上下,誰不知武節度乃是大大的忠臣!”

曹操把手一擺,慨然長嘆:“賢王卻也不必替我分說……唉,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武某前番出使金國,早已覷出他虎狼心思,有吞遼滅宋之意,因此被他苦苦追殺……”

“好容易拾得性命歸來,再三示警,卻是無人肯信……”

“不得已,盡起青州五千人馬,孤軍北渡,強取燕雲,假那反遼之名,駐守長城,以絕金人南下之途,又趁機斷絕遼兵根基後路,誰料……”

他呵呵一聲冷笑,滿臉都是“天下負我”的孤獨和悲愴:

“誰料先有童貫無能,喪師失地,又有遼帝喪膽,舉國而降,放金兵入長城,只恨兩路大軍,皆成齏粉……”

“所謂造化弄人,蒼天不佑,吾等轉戰數千裏,血戰百余場,種種努力,卻是皆化徒勞也……”

一個“也”字,扯出長長尾音,其音暗啞,仿佛無限志氣,沉淪其間。

這一瞬間,曹操非一人也。

烏江之霸王、麥城之雲長、五丈原之諸葛、劍閣之姜維……無數靈魂,齊齊共鳴。

曹操嗓子裏發出一絲哽咽余音,悄悄側目,只見以扈三娘為首,林沖等一幹兄弟,都呆呆望著自己,不由感到深深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