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五回 男兒白發亦風流

這夥宋軍殺出汴京時,尚有七八千眾。

然而連日苦戰,本就疲乏,多數人又沒馬,一夜奔波下來,只剩得四千余人。

真個是:陣不成陣、隊不成隊,前拖後扯,不成規模。

本來欲至浮戲山中,加以修整,不料命運多舛:山方在望,敵即殺出。

兩個老節度王煥、張開,一看這情形便知道,若不當機立斷,留勇將斷後死戰,必是全軍覆沒局面。

正所謂大丈夫當仁不讓,值此危難之時,兩人不說把言語去挑起雷橫、姚興等年輕人熱血,徑直帶馬,自家迎向金軍。

領兵的韓常年紀雖少,這數年馬不解鞍,也自經歷了許多陣仗,堪稱閱歷十足。

因此一見宋軍中分出一小股來,便知道是舍死斷後的。

再一細看,為首卻是兩個老將,暗自笑道:這兩個老革,自以為時日無多,卻來擋我的兵鋒,豈肯叫他如意?

當下掛住了三尖兩刃刀,暗暗取弓在手,摸箭搭弦。

及兩邊近了些,忽然挺腰開弓,啪的一箭,射向王煥。

韓常綽號“射入鐵”,一身射術,金帝阿骨打都是贊不絕口的,便連手中弓箭,亦是金帝禦賜。

他這一箭之快,可謂“聲出箭到”!

若是別個,單憑他寶弓神射,多半便要中了手腳,然而王煥是什麽人?

若論武藝,他在十節度中,堪稱數一數二,往前早個二三十年,值他年輕力壯時,乃是宋軍戰力天花板一流狠角,如今縱然老了,一身廝殺經驗,卻愈發爐火純青!

他正飛奔間,忽聽弦響,聽得這響聲幹脆無比,心知必是快箭,伸手往面前一抓,正將那支箭抓在掌心!

順手一扔,大喝道:“鼠輩莫用冷箭傷人,是好漢子,當面分個高低!”

韓常見這老將綽了他箭,也自喝彩:好個老將,這把年紀,難得還有這等眼力,竟能捉我箭去!

一時見獵心喜,摘了三尖刀在手,厲喝道:“老東西,手腳倒快,且來與小爺分勝負!”

王煥呵呵大笑:“小金狗,脾氣倒狂,今日便送你歸西天!”

說話間,二馬相逢,韓常一扯韁繩,胯下坐騎陡然人立,驚嘶聲中,韓常大吼一聲,三尖刀劈頭斬落。

他這一招出手甚奇,饒是王煥身經百戰,也自一驚。

眼見他這一刀難招難架,索性把槍一挑,那槍毒龍一般躥起,直紮韓常小腹。

韓常豈肯同個老將兩敗俱傷?沒奈何,長刀截落,封住來槍。

這時戰馬前蹄落地,韓常順勢一挺刀杆,突刺王煥胸腹,王煥把馬一帶,斜刺裏躥開,一招回馬槍刺出,韓常俯身躲避。

這時後面金軍沖至,最前方數百人,都是韓常父子自怨軍帶出的舊部,受他恩重,最肯出力廝殺,一片刀槍劍戟紛紛殺來,王煥無奈,只得調轉長槍招架。

韓常正要回馬去殺王煥,張開斜刺裏躥出,冷笑道:“小金狗,還有你張爹在此!”

手中長槍一抖,寒芒閃耀,罩住韓常半身。

韓常見他招數精奇,也是一驚:這兩個老將,恁般好武藝!忙把三尖刀奮力橫斬,破開張開招數。

張開也不戀戰,他一招試出韓常武藝,曉得非是須臾間可勝,立刻馬不停蹄沖入金軍之中,一條槍龍飛鳳舞,刺得金兵紛紛落馬。

韓常本意,是要速斬這兩個老將,然後一舉全殲後面宋軍,此刻見他兩個奢遮,一時倒為難起來。

眼見兩個老將在自家軍中,如虎入羊群般狠殺,踟躕片刻,憤憤大吼一聲,終究回馬殺去:“今日不把你兩個老東西挫骨揚灰,爺爺也不姓韓!”

二百余宋軍,被大股金兵裹著狠殺,全仗兩個老節度無往不利,帶著在陣中轉戰。

余下宋軍,一邊狂奔,一邊頻頻回頭,面上都是兔死狐悲神情。

雷橫縱馬跑了一程,忽然止步,咬牙道:“罷了!若是眼睜睜看兩個老人家斷後,雷某在江湖上也沒臉廝混!姚小玉!”

他喊住姚興,指著淩振厲喝:“這兄弟是個大才,他的本事不在廝殺上,用得當時,可抵萬馬千軍!你替我好好護住他,將來想辦法引薦給郭京道長,他自知我心意!”

說罷拉轉馬頭,便朝那邊戰團奔去。

暗自嘀咕道:“他娘的!當初做都頭時,朱仝便笑我愛算計小便宜,今日若是這般苟且逃生,將來見面,豈不要吃他笑死?反正老娘在山上,不愁沒人養老送終,倒要讓世人曉得,雷某雖有些算計,終究不負‘插翅虎’威名!”

他一馬一刀,直沖過去,倒豎起兩眉,大吼道:“‘插翅虎’雷橫在此,金狗受死!”

那口樸刀盡全力剁去,瞬間殺死幾個金兵,撞入了陣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