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四回 浮戲山下擲浮生

卻說去歲,殘遼與童貫決戰河北,大獲全勝,又趁勢下了北京大名府,消息傳開,海內震動,有個明眼的人便嘆道:“遼軍兵鋒如此,汴梁必有災劫!”

又同一雙兒子殷切說:“吾家世受國恩,時局如此,豈可不戮力報國?”

此人是誰?說起來歷,非同小可——

乃是故徐國公、樞密使張耆之曾孫,信州參軍張利一之孫,正奉大夫張宗望之子,汴梁開封府人氏,姓張名叔夜,字嵇仲的便是!

這個張叔夜,時年五十五歲,官已做至徽猷閣直學士、海州知州。

他老張家家風肅正,講究個文武雙全,其曾祖張耆,出了名的好弓箭,十幾歲做到天雄軍兵馬提轄,歷經戰陣,素著勇名。

到了張叔夜這代也不含糊,文能進士及第,武能發箭奪魁——

他少年時曾做使者,出使遼邦,有那壞心眼子的遼人,見他生得文弱,故意設局迫他比箭,要害他出乖露醜。不料張叔夜把出家傳的箭法,奪魁當場,震懾了遼人膽魄,大大替國家長了臉面。

他自家奢遮也自罷了,偏又生得兩個好兒,都有萬夫不當之勇,乃是大公子張伯奮、二公子張仲熊!

兩位公子聽得父親說話,都把頭點:“爹啊,您老說的不錯,咱家世受國恩,如今眼見遼人兵鋒銳利,豈不合該去保駕勤王?”

要不怎麽說忠義之道,往往代代相傳?父子三人的心都想到了一處!

張叔夜欣慰道:“我兒曉得忠君報國,為父老懷甚慰,既然如此,不可拖延,我父子三個,這便發兵那個汴~梁哇!”

老頭兒高興的,都忍不住甩起了花腔。

看官都知,若是原本時空,宋江等人起義,正是被此人所平,又帶著去打方臘,因此滿朝都曉得他有掌軍之能。

然而此世多了老曹這個變數,張叔夜的才華未能彰顯,也不曾立得大功,依舊還在海州做知州,雖有勤王之心,麾下兵馬有限,點起二千余人,父子三個領著來到汴京。

抵達汴京,蔡京先捉他錯——

原來張叔夜有個從弟張克公,曾於大觀三年彈劾權相蔡京,蔡京遷怒張叔夜,貶了他去做草場監司,很是沉淪了幾載。

如今雖然時過境遷,奈何蔡京此人心眼窄,一見張叔夜,立刻彈劾他:“無旨私自興兵,存心難測。”奪了他兵馬,又要把他定罪。

幸得彼時李綱尚在朝中,連忙替他求情:“張家四代忠良,一番忠心天日可鑒,官家豈能疑他?”

這才不曾定罪,要待打退遼軍,再做處置。

好在張叔夜本就是開封府人士,雖然宦遊多年,家中老宅,還在汴梁內城,總算有個落腳之處。

於是每日閑居喟嘆,只恨報國無門,他兩個公子卻閑不住,四處訪問故舊,想要尋個差事,殺敵立功,替父親掙一回臉面。

一段時間下來,兩位張公子果然結交了不少朋友,其中一位,正是內城麗景門守將,姓羅名鍔,有個禦賜的綽號,喚作“鱷霸”!

這守將乃是嶺南人氏,彼處地方炎熱,鱷魚極多,百姓深受其害。

那鱷魚可不是後世所謂揚子鱷,時人稱揚子鱷為“鼉”,比其更兇猛者方為“鱷”,乃是類似灣鱷、馬來鱷一流,動輒體長二三丈,翻舟食人,沖波吞牛,屢見不鮮。

昔年韓愈在嶺南做官時,曾作《祭鱷魚文》,苦口婆心、恩威並用,勸鱷魚們往南遷徙,可見為害之烈。

這個羅鄂本是嶺南軍官,所以成名,便是入水搏殺一條三丈有余的巨鱷,解其皮制作鎧甲,被上官認為有“周處之勇”。

這勇名傳至汴京,蔡京當作新鮮事,說與老官家討他歡心。

老官家性情浪漫,聞聽竟然有此勇士,立刻下旨征召來京,試了武藝,果然不凡,誇贊道:“鱷魚者,水中之霸也,你能搏殺鱷魚,乃是鱷魚之霸也。”便令他留在京中效力,鎮守內城城門。

直到奸臣獻門,兀顏光領軍殺入,順著東大街直沖內城麗晶門,便是這羅鄂反應迅速,當機立斷關了城門,隨即飛速通告內城各門守將,這才保住內城未失。

不久遼軍大舉進入,八萬遼軍,猛攻內城,內城守軍不過三千,城門卻有九個,如何遮攔得住?

正危難之際,張叔夜挺身而出,說服內城幾名守將:“此城不可守,且領軍去皇城拱衛,皇城小而高,正好守禦,待有勤王兵至,便是生機。”

羅鄂同張伯奮、張仲熊交好,認定張家是忠臣,果斷答應,領兵退入皇城。

張叔夜進了皇城,便要面見小官家,誰知尋遍皇宮,莫說官家,皇子帝姬,盡數不見,只找到個慌慌張張來救駕的張邦昌。

兩個老張細細打聽,這才曉得被供奉的仙師施法救出,一時間也不知是福是禍,沉默片刻,張叔夜咬牙道:“罷了,那個仙師便是真仙,帶著那般多人能走多遠?我等且守定宮城,吸引遼人,也算為他們爭取些時間,但願走得遠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