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八回 塞北驚聞中原變(下)

李綱此人,四十不到年紀,乃是政和二年進士,數年前段五下西京,沿黃河東進,汴梁震動,官家幾欲遷都,便是此人力諫,方才阻止。

此事之後,便從五品兵部員外郎,升遷為正四品太常少卿。

兵部聽名字就知道幹嘛滴,太常寺則是掌管禮樂禮儀祭祀等事務的,細細咂摸,頗有意思。

官家見除了幾個大忠臣外,竟還有人敢冒頭,心中倒也歡喜,連忙道:“愛卿,你有何事,只顧說來。”

李綱出班,橫眉立目,高聲道:“陛下,耶律淳等如今是喪家之犬,只是縱然是犬,也是數十萬能咬人殺人的猛犬、惡犬,此時若許以高位,必長其傲慢之心,請陛下予微臣數萬兵馬,先迎頭痛擊之,再封賞招降不遲,如此一來,恩威相濟,方可懾服此犬,收為陛下所用也。”

童貫聽了心中大怒:老子二十萬雄兵,一朝大敗,你偏說幾萬人便能迎頭痛擊,你這是當面剝我老童的面皮呀!

冷然笑道:“李侍郎,如今契丹雄兵呼嘯而來,汴梁守軍,總也不過數萬,你這般輕言浪戰,一旦有失,又置陛下於何地?陛下,此人狼子野心,老臣請誅之!”

李綱雙眉一立,戟指童貫:“童道夫!奸賊!河間府一戰,你進退失據,數十萬好男兒,被你送入死地,卻把罪名拋在王煥、張開身上,你可有一絲大帥的擔當?大名府乃是河北鎖鑰重地,你這廝不思守護,身為堂堂主帥,竟是棄軍先逃,如今又空口白牙,指摘眾將作戰不利!你上蔽天子,下欺同僚,實當千刀萬剮也!”

童貫怒極,恨不得一拳砸死了李綱,卻是忍怒不發,沒骨頭般往地上一跪,嚎啕大哭:“陛下,陛下!老臣一生,為國為君,水裏水裏去,火裏火裏去,何曾曉得‘惜身’二字?如今老來,竟為豎儒當面所辱,老臣不願做口舌之爭,只求陛下,恩準老臣去職為民,老臣這便帶了府中家將、忠仆,去同耶律淳拼死一戰,使世人知我童貫何人也。”

一邊哭訴,一邊砰砰磕頭,可憐這老漢兒,硬功被武二郎破了,不多時便磕得青腫一片。

蔡京連忙上前扶住,心說不能給姓李的再說了,不然我女婿賣城一事牽扯出來,不是耍子!

他老大一把年紀,須發皆白,說哭就哭的本事越發爐火純青:“陛下!童貫雖敗,事出有因。若因此見罪,何人還敢為國擔當?他此前橫掃西夏,平復江南大功,這些人怎不去說起?陛下,真正是兔死狐悲,他們中傷童道夫,若是得逞,下一步便是老臣,我等忠良皆遠朝堂,這些人只怕便要……陛下,老臣不敢說啊!”

童貫一邊哭,一邊掙紮坐起,去拍蔡京後背,順便把鼻涕都揉在蔡京肩膀上:“老太師,你這一把年紀,正要安享天年,千萬莫要為我區區一個閹人,陷入這些人的陷阱也。”

蔡京看了一眼那黃糊糊的大鼻涕,心頭犯嘔,大咳一聲,一口老痰,順著童貫帽子流下……

兩個老臣,一個文臣領袖,一個武將魁首,就這般不顧體面,於金殿中摟抱大哭。

正所謂:公相哭訴媼相嚎,涕淚橫流汙紫袍。演技縱橫多默契,李綱小輩定難逃!

王黼、梁師成等人,平素裏勾心鬥角,各自爭權奪利,此刻卻都知道團結,兩人本欲也上去哭一場,只是見童蔡兩個又是鼻涕又是痰,畢竟火候不足,哪敢上前相擁?

只得直起嗓子大叫:“聞者傷心、見者流淚啊陛下!”

趙官家聽了,越發大怒:“李綱!你這廝好忠直,竟敢當朝構陷朕的肱股老臣!你既然這般有本事,朕倒有用你處……南劍洲沙縣,這幾年賦稅交的不齊,你去那裏做直臣,替朕整頓稅務吧!”

一句話,李綱慘然色變,苦笑一聲,謝恩而退。

李綱降職為監南劍州沙縣稅務,即日離京,途中寫就《雪中過分水嶺六首》,其中有句雲:回首江鄉何處是,斷蓬飄梗不勝悲。其之心境可見。

此為後話,這裏按過不表。

當日消息傳開,有太學學正秦檜聞此事,大怒道:“李伯紀,小人也!他不能為君分憂,反把老臣橫加指摘,豈是為人臣、晚輩之道?”

當即便去蔡京府上求見,聲稱願為使者。

秦檜,政和五年進士,年方三十,蔡京召見,觀其相貌堂堂,談吐風雅,愛其為人,當即攜之入宮,親自舉薦。

官家聽蔡京說罷始末,召來秦檜一談,處處都合心意,大喜曰:“如此能臣,怪朕未能重用。”

於是拔為員外郎,令攜聖旨、金銀厚禮,往遼營說耶律淳、蕭幹等歸降。

秦檜既至,耶律大石笑道:“宋皇欲說和也。”遂召見之,待秦檜說出天祚帝投降,遼國已滅,趙官家欲封耶律淳為遼王,許其永鎮遼土一事,耶律淳等一齊大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