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六回 嶽父泰山內卷忙

老曹扶著方臘左臂,方臘捉著老曹右手,兩個腦袋湊腦袋,嘰嘰咕咕你一句我一句,雖不知說些什麽,倒也透著一種古怪的親熱,不拘是梁山或明教的好漢,都不由看直了眼。

梁山好漢只是好奇,明教眾人則不免大為期待。

尤其石寶等同老曹相處久的,早已看出此人無論眼界胸襟,還是本領韜略,都是當世罕見,明教群雄大多自負勇武,卻是連遭慘敗,憋悶之余,更巴不得能追隨驥尾,同幹番動地驚天事業。

然而方臘若尚在昏迷便罷了,他既醒來,石寶等人便難自主,不然江湖好漢,若無一個“義”字,還如何立命安身?

只見他兩個說了多時,忽然同時大笑,方臘高聲道:“君子一言?”老曹笑道:“快馬一鞭!”兩個伸掌相擊,顯然達成了共識。

方臘精神頭見明顯見好,坐直身體看去,忽見鄧元覺衣襟還有血跡,微覺愧疚,沖他點點頭道:“老鄧,哥哥方才發失心瘋,你若心中不快,待養好了身體,替你斟酒賠罪。”

鄧元覺聞言,光禿禿大腦袋連搖:“臣僧不敢,本就是臣僧無用。”

方臘嘆口氣,看向眾人道:“我們這永樂朝,便如昨日春夢,如今醒覺,休要再提。你等眾人,看得起方某的,依舊叫聲哥哥,看不上的,叫聖公也好,叫鳥人也罷,隨爾等吧。”

眾人見他竟是一副看淡風雲模樣,都不由大為吃驚,紛紛看向老曹,好奇他如何把氣急敗壞的方臘說服。

曹操笑道:“不必看我,也正要你等兄弟做個見證!天定吾弟,英才天妒,折於沙場,然而我嶽父一代英雄,豈能無後?故此我與金芝成親後,生下兒子,當隨母姓,以繼嶽父香火。”

眾人聽了此話,頓時心知肚明,老曹這是面子、裏子都給了方臘。

面子上,方臘雖然喪了基業,但說是傳於女婿,也無不可;裏子上,本來是外孫,現在是親孫,自然大不相同。

這般金碧輝煌一條台階,怪不得方臘肯順勢下來,都不由暗自點頭,稱贊老曹仁義。

方臘見他當眾吐諾,愈發放心,當即道:“諸位兄弟,方某本領有限,帶汝等鬧了一場,本以為這就是打天下了,誰料官兵一來,落花流水,若非我這賢婿,明教怕是就此除名。這才想得明白,自古成大事者,須是非常人!量方某器宇,橫行江湖有余,逐鹿問鼎不足,實不足領袖群雄,汝等都是當世英才,日後當全心全力助我這賢婿,他若成就大業,自有你等善果。”

石寶等人聽了,如釋重負,都抱拳道:“謹遵哥哥之令!”

又齊齊向老曹拜下:“小弟等人,見過武家哥哥!”

曹操笑道:“早便是自家兄弟,又何必走這形式?起來起來。”

一場幹戈,就此消弭,當下眾人重整酒席,再排座次,曹操同方臘齊居首位,不多時酒菜上齊,方臘開口道:“賢婿,此前你說老夫去處,江南、山東、扶桑,這三個所在,可有什麽講究麽?”

老曹暗贊他識趣,當即放下酒杯,正色道:“正要同嶽父商榷此事,這三個地方,卻是三種活法,都由嶽父選擇。”

眾人聞之,都停杯不飲,要聽老曹解說。

曹操道:“若是嶽父倦怠了廝殺,不妨去山東長住,彼處有山有海,足曠胸襟,若是無聊,梁山上有的是好漢,晁天王也是相盼久矣。”

方臘聞言,曉得這就是養老了,然而他此時年齡未到五十,又因習練高深武學,不便與妻子同房,若就此封刀,多少心有不甘。

想了一想,笑道:“賢婿再說其余兩處。”

曹操便道:“明教立國之業雖然未成,然而江南大地,多有明教教徒,嶽父若不願遠涉他鄉,不妨就在江南收拾局面,他日有變,正好南北呼應。”

方臘聽罷不由一驚,愣愣看向曹操,見他一臉坦蕩,不由長嘆一口氣:“枉我平生自負英雄,今日才見英雄胸襟。”

王寅、祖士遠等人亦是暗自震動,在他們想來,方臘畢竟乃是一方之雄,死灰猶有復燃日,東山豈無再起時?曹操雖不便殺了方臘,但是必要提防自也難免,以免復起成患。

誰知老曹竟肯留他在江南招攏兵馬舊部,全不在意養虎成患,或同自家分庭抗禮,都不由暗暗膺服。

其實他眾人卻又想的差了,老曹雖有胸懷,卻又不傻,若是換了劉備,且看會不會放他些毫,歸根結底,還是不以方臘為意——

養虎自有成患之險,然而誰人為虎?那是“余子誰堪共酒杯”的劉使君,是“獅兒”孫策,是“生子當如孫仲謀”的孫權,再不濟也是袁本初這等“天下楷模”。

似方臘者,在老曹眼裏,不過張燕、臧霸之輩,便似當年收臧霸後,割青徐二州委任,無一絲猜忌之心,看似信重於彼,實則信重自身之實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