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五回 江南煙雨定風波(下)

鄧元覺一口老血吐出,滿堂大嘩。

首先跳起身的,便是一幹梁山好漢。

好漢中首個開腔的,花和尚自是當仁不讓!

這個和尚素來是愛鏟不平的,何況這幾日和鄧元覺吵吵鬧鬧,甚覺投契,早視作自家兄弟,眼見他悲憤吐血,頓時化作怒目金剛,戟指方臘,一聲斷喝!

“呔!方臘撮鳥聽真:我等好漢,本來各有爹娘,只為意氣相投,彼此稱兄道弟,做弟弟的,死心塌地護持哥哥,做哥哥的,也當視兄弟如手足,如此方是好漢們的義氣!”

又指著鄧元覺道:“鄧和尚是你的老兄弟,他何等人性,你難道不知?若不是為你奮力死戰負傷,憑他本事,豈會輕易輸給灑家?你這撮鳥空口白牙,竟說他賣陣,不覺得虧心麽?”

魯智深此人,本是個不讀書的,偏偏有大智慧,三言兩語,便能直指本心,乃是梁山上有名的口替。

其他好漢憤憤然,都覺一肚不痛快,正要含鳥噴人,聽聞魯智深所言,正是自家心中有、舌上無的,頓時齊聲喝彩:“魯師兄說得好!”

也有幾個性子格外爆裂的,諸如秦明、李逵,還是忍不住添補兩句:“呸!什麽鳥聖公,也配和晁蓋哥哥齊名。”

“這個鳥人自己便沒鳥用,挨了鳥箭,幾乎沒了鳥命,我家安哥哥費老大力氣救他醒轉,誰知這般鳥面目,惹惱了俺,做首鳥詩罵這鳥貨!”

方臘自掌權明教以來,江湖上人人敬重,何曾受過這般鳥辱?只氣得渾身發抖,太陽穴一鼓一鼓,似有蚯蚓在下躥動。

他方才指鄧元覺賣陣,石寶幾人震驚之余,也不由暗自心灰:方臘為人,豪邁英武,幾曾見他這般為難自家兄弟?一時間都不由懷疑,莫非王舜臣那一箭,射壞了聖公腦子不成?不然何至於此?

但是此刻見他被梁山好漢群起而攻,那般氣怒情狀,又不由痛心不忍。

遂紛紛怒目看向梁山眾人,聲援方臘:“我明教家務事,不必諸位說三道四。”

石寶更是橫身在前:“放著石寶在此,誰敢再對聖公無禮,且認得我這口刀!”

他眾人心情,梁山好漢們倒也能體會,一個個都含怒不語,卻是祖士遠一挺胸膛,大喝道:“不是梁山兄弟仗義援手,我等屍首都遭野狗啃了,這個洞裏又何嘗能活一人?石寶,你了不起!他們出生入死救下我等,原來是為了認你這刀?”

石寶自知理虧,但這時騎虎難下,左右為難,頓時激紅了眼,咬牙道:“受人恩惠不假,難道便要我看他們折辱方大哥麽?也罷,石某這條爛命,且還了梁山便是!”

他越說越覺得一口悶氣郁積難泄,低吼一聲,搶去拿了劈風刀,調轉刀鋒便劈往自家喉嚨。

幸得厲天閏應變快,飛身一把攥住刀柄,嗔怒道:“這等時候,你耍什麽狗脾氣?”

他這廂扯住石寶,把眼看向方臘,痛心疾首道:“聖公,不!陛下!大夥兒這麽多年兄弟,誰個性情彼此不知?我等做兄弟的,為你死亦無妨,只是若這般說老鄧,著實冷了兄弟們的心。”

方臘見鄧元覺傷心吐血,又見石寶意欲自刎,心中也覺慘然,但聽得厲天閏言語中見責之意,卻又憤怒起來,氣呼呼不去看他,轉向龐萬春、司行方喝道:“你兩個心中,也覺得都是寡人的不是麽?”

龐萬春苦笑,正要說話,卻聽司行方啞了嗓子,竭力叫道:“小、小弟不敢,小弟本是個無用的人,在、杭州城,便該死了的,呵呵,一介遊魂孤鬼,不敢說聖公的不是。”

方臘聞言,臉色愈發難堪,點頭道:“好、好,好得很!這般說來,畢竟是寡人錯了,也罷,也罷,寡人錯了,寡人給鄧和尚、給你司帥叩頭道歉便是!”

一頭說,一頭便要掙紮起身,慌得邵夫人連忙來扶:“啊呀,你這般傷勢,如何能夠起來……”

方臘怒道:“滾開!他們不是都說寡人錯了?既然錯了,叩幾個頭不是理所應當?”

邵夫人大哭道:“讀書的酸生都說,君為臣綱,豈有君向臣叩頭之理?你們便不當他是皇帝,也沒有大哥向兄弟叩頭之理啊。”

曹操冷眼旁觀,見方臘竟是耍起無賴來,不由暗笑,心道罷了,若論耍無賴,你的道行還淺,且待吾給你紮個樣式。

當即快步向前,另一邊扶住方臘胳膊,滿臉關懷親熱:“啊呀,嶽父,不可如此!便是真說錯了幾句話,都是自家人,誰還同你計較不成?自家人,有話慢慢說便是。”

誰料方臘不見他猶可,一見了他笑呵呵模樣,只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這倒不單單是方臘量窄,他若真個量窄時,手下也聚不得這般多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