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六回 人間何處無泰山

且不說眼前戰事,只說數日之前,方百花帶著一員體貌榔槺的女將,行色匆匆趕到歙州。

歙州者,後來之徽州也,府城所在,即是歙縣。

坐鎮於此的,乃是方臘叔父,皇叔大王方垕。

聽聞童貫奪了清溪,勢逼幫源洞,方垕大驚失色:“啊呀,這夥官兵,怎地如此了得?賢侄女,此前不久,宣州吃宋軍奪了,家余慶那廝領著三個統制,敗到老夫這裏,老夫還道是他無能,好一頓大罵,正要派遣王寅去奪回宣州,豈料你們那裏也是打得這般難堪,如今看來,竟是冤枉了他也。”

他想到哪做到哪,忽然沖著一邊的家余慶抱了抱拳:“家老弟,原來官兵如此能戰,你雖喪師失地,卻也別有苦衷,此前老夫話說得難聽,老弟你大人大量不要見怪。”

家余慶滿臉尷尬,強笑道:“不怪,不怪,本是末將無能。”

王寅乃是光明右使,官拜永樂朝尚書,雖是方垕部下,卻也極有體面,眼見方垕還要再說話,當即搶道:“皇叔,情有輕重、事分緩急,當今之策,且不要管宣州,只牢牢守住昱嶺關,宋軍插翅也難進我歙州,我自同高玉調起兵馬,再請家經略幾個勇將相幫,回返幫源洞,勤王護駕要緊!”

方垕聽說,當下把白胡子一捋,站起身道:“陛下安危,重於泰山,王尚書且盡起本州人馬,都去衛護陛下,昱嶺關亦有三千守軍,只無大將坐鎮,老夫當親自去關上守把,官兵若要進來,先踏碎這把老骨頭!”

原來方垕此人,最拿手的本事乃是割漆,其次便是造漆器:稻草、竹篾編成器物,內外塗漆,盛飯裝水,經久不壞,掉在地上亦不怕打了。

若要賣貴價,他便細細雕刻紋理圖案,運到蘇杭,富貴人家爭相搶購。

當初供奉局的人如何尋到了方臘漆園來?便是見了方垕所制漆器精美無倫,認為可以入貢皇宮,故此豪取強奪,逼反了方臘。

除此之外,其他本事,恰好有九個字說得明白:文不成、武不就、老糊塗。

雖然如此,他對方臘這侄兒,卻是極為忠心,此刻一聽方臘有事,便叫王寅傾巢出洞,自己親自去守邊關。

方百花聽了不由感動,起身笑道:“叔父,哪裏要勞你老大駕?侄女此來,不止傳信,更要請撥兩千兵馬,親自帶了,去鎮守那處關隘,有五千人守關,便是十萬宋軍來攻,侄女亦能應付,你只在府城安坐便是。”

方垕遲疑道:“賢侄女,叔父素來知你有不讓須眉的志氣,只是兵兇戰危,不是耍子,他那夥宋軍雖是偏師,卻也如狼似虎,不然如何連下湖、宣?叔父只怕……”

方百花連忙打斷:“叔父,侄女這身武藝,滿朝上下也無幾人能及,何況有我這妹子相幫!不瞞叔父,我這妹子段三娘,當初也是淮西有名女傑,江湖人稱‘淮西天魔’的便是。”

段三娘也是場面上的人物,聽到提及自己,呼的一下站起,沖著方垕一抱拳,虎聲虎氣道:“方老叔不必擔憂,有我段三娘在,哪個鳥人敢傷百花姐姐一根鳥毛?”

滿堂眾將,見她如此虎氣,都不由大笑。方垕見她如此健壯,名號又奢遮,也被唬住:“……既是這般,我這侄女兒,就勞段女俠多多看顧。”

段三娘豪邁一笑:“方大王放心,誰敢同我姐姐炸刺的,只叫他對我這條大棒兒說話!嚯嚯嚯哈哈哈哈!”

她一頭說,一頭抄起靠在旁邊的狼牙棒舞了一回,重重往地上一戳,震碎青磚數塊,仰頭大笑。

她這條棒,五十八斤分量,比秦明所用大棒,還要重了八斤,雖只略略施展,已卷起滿堂勁風,方垕嚇得拼命往後仰去,口中連連驚呼:“好個莽婆娘!當真是條好漢!”

說罷又道:“似你這般女魁,卻不知世間何等英雄,方能消受——想來也是奇男子、偉丈夫!女俠,我永樂朝求賢若渴,回頭把你丈夫領來,老夫我親自引薦給陛下,封他個大大的官兒。”

段三娘聽了,又笑又怒,咬著牙道:“我那挨千刀的老公,如今怕是被小狐媚子迷住,正要捉他來打殺。”

方垕吃驚道:“這個漢子,卻是銅鐵鑄的膽魄,不然似你這般老婆,誰敢外面偷吃?”

方百花見這老頭說起糊塗話來,連忙岔開:“王右使,官兵來得急,出兵不可耽擱。”

王寅點頭:“聖女放心,王某自有主張。”

當下三言兩語定下章程,王寅先撥兩千人,方百花、段三娘帶去守關,其余兩萬余兵馬,王寅親自掛帥,五散人之一、封為侍郎的高玉,便為副帥,再用宣州經略使家余慶為副將,統制官李韶、韓明、杜敬臣為偏將,殺回睦州勤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