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二回 花和尚喝退千軍

賀從龍戰死,南兵盡皆失色。

方臘麾下三萬禦林軍,賀從龍任職都教頭,武藝自然出眾,性情也頗平易,尤其是所學龐雜,又極擅調教他人,因此在這三萬軍卒心中,地位極為崇高——

甚至有人把他和當年汴京禦拳館總教頭周侗相比,號稱北有“鐵臂膊”、南有“驚神手”,如今這般輕易身死,眾軍心中之驚駭,可想而知。

方七佛眼見部下士氣大降,心想罷了,若不當場斬他幾員大將,復把士氣振作起來,後面的仗也不必打了。

當即把馬一拍,手提丈二青龍戟,大喝道:“姚平仲,休逞狂兇,來同我方七佛一戰!”

姚平仲見方七佛親自出陣,眼中精光頓時爆射,暗忖道:此人乃是賊中第一個了得的,上次夜襲童貫,王淵、王稟、王德三個齊出,尚且留他不住,可見盛名無虛!我若斬了他,十余萬大軍中,還有誰敢不服?便是官家,聞我勇名,也必要召見賜酒!

想到這裏,精神煥發,只覺渾身上下無一處不脹滿了氣力,暴喝一聲:“來的好!正是地獄無門自來投!”縱馬舞槍,大戰方七佛。

方七佛此前與三王大戰,使了壓榨潛力的秘法,後來黃裳刺殺,再次強催秘法,兩相疊加,引發內傷,本來不免拖延時日,幸得安道全出手,用心替他調治,這才將將痊愈,如今遇上姚平仲,豈不正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

當下把一路“青龍戡亂十三戟”使得發了,那條戟便如一條張牙舞爪的青龍,緊緊纏繞著對方廝殺。

兩個你來我往,大戰二三十合,梁山三將帶五千人趕來,見他兩個廝殺正緊,也把兵馬排開,就在陣前觀戰。

秦明看了片刻,認出姚平仲來:“原來是此人!前幾日解救石寶時,我和朱仝聯手才殺退了他,莫看年輕,真個驍勇無雙。”

魯智深嘆道:“其實官軍之中,豪傑不少,宋皇若能知人善用,莫說小小西夏,便是幽雲之地,也早打下多時了,可恥,可恨!”

正所謂——

代代賢途恨未開,吮癰舐痔上高台。

朝中朱紫多豚犬,草莽風塵有大才。

一旦鯤鵬生世上,滿天星宿下凡來。

狼煙滾滾沖霄漢,胡運應如風裏埃。

這個和尚且嘆且罵一回,又看場中兩個比鬥,只見他翻翻滾滾,已鬥到了六十合上,卻是精神愈長,長槍單戟,恍似兩道雷霆,碰撞磕擊,渾不放半點空處。

魯智深看了一回,忽道:“這小將的武藝,著實奢遮,灑家想著,兩虎相爭必有一傷,那宋將只是軍中小將,死了也不損他大局,可是七佛子若有個閃失,只怕軍心都要盡潰,何必冒這風險?倒不如我們兵分兩路沖殺出去,灑家領一支人馬自左邊沖擊,你兩個領人從右邊沖擊,此計如何?”

秦明、朱仝對望一眼,齊齊點頭:“但依師兄便是!”

兩下當即分兵——原本跟隨方七佛的五千人,還叫他原地列陣待命,後帶來的五千人,各分一半,左右殺出。

劉延慶坐鎮軍中,正看姚平仲同方七佛惡鬥,不料南軍忽然分兵殺來,頓時笑道:“賊兵倒是好膽色,我這裏三萬人馬,難道怕他不成?”

當家調兵遣將,令馬公直、劉光世各領五千人,分頭迎擊敵軍兩翼,自家則中路突擊,直撲方七佛本陣。

臨行之前,特意叮囑愛子:“若是敵將武藝平平,你便斬殺了他立功,若是看他驍勇,你便不要同他交鋒,只指揮兵馬相持住了,待為父擊潰敵陣,往回一包,他便是天兵天將下凡,也難逃一死!”

這是曉得兒子膽子小,又想兒子立功勞,因此切切叮囑,可謂操碎了老父親愛子之心。

劉光世笑道:“爹,何須囑咐?反賊敗到這裏,膽氣盡喪,正是我輩立功之時也!”

宋軍兩路先行沖出,恰迎著左右,其之形式,便似兩只螃蟹相鬥,先把四支大鉗攪在一處。

魯智深單人獨騎沖在最前,但見他虬髯戟立,怒目圓睜,奔騰之勢,如魔如虎,當先撞入官兵陣中,六十二斤水磨禪杖掄起,恰似平地裏起陣狂風,人馬遭逢,擦著便死,磕著便傷,諸般兵刃,四下激飛,直直殺出一條血路。

這些官兵,都是久經戰陣的,此刻直抵明教老巢,士氣不可謂不高,但是魯智深一人一杖,幾乎頃刻之間,便將大軍士氣強行壓下,後面南兵眼見他狂態畢露,勇猛無匹,無不膽氣大增,手中刀砍槍刺,陡然又平添了幾分力道。

魯智深一口氣連殺五六十人,一眼看見劉光世正在指揮,禪杖遙遙一指,炸雷般大吼道:“兀那宋將休走,留下驢頭,給灑家報功。”

劉光世離他還有十余丈遠,然而這一嗓子,便似在耳朵眼裏炸響,頃刻間膽氣全消,精神意念穿越千年,和當陽橋前的老曹達成了高度共識:這嗓門!咱得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