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九回 不說暗話欒鐵棒

不得不承認,平正盛麾下幾個逃走的武士,眼力、記性頗是不凡——

匆匆一場亂戰,便分辨出史、欒、許、孫四個及阿裏奇最為善戰,因此把前四個取做四大天王,阿裏奇碧眼黃須白皮膚,最似鬼怪,便叫了鬼武者。

又因解珍、解寶面目肖似,殺法狠厲,身著虎皮、豹皮裙,如山中雙生惡鬼一般,遂叫個極兇の雙鬼。

至於川熊、河童,都是扶桑傳說中水中作惡的妖怪,那些想要鳧水逃生的都遭李俊、張順殺翻在水裏,故而名之。

周通卻是因戰時大呼小叫、謔笑不絕,又因拉風的四翎金冠前番遭兀術劈裂,如今插得滿頭山花,看上去既浪蕩又灑脫,簡直長在扶桑人的審美上,故得了個“傾奇者”的名號。

所謂傾奇者,特立獨行者也。

其他人之綽號,也大都契合了個人之特征。

至於為何要大張旗鼓的取上這些古怪名號——法皇院座下五百余精銳被十幾個人殺得近乎覆沒,勇名遠揚的平氏父子雙雙戰歿,若不顯得這幹人極為厲害,叫白河法皇如何遮羞?

卻說白河法皇這廂,聽了情報,震驚之余,忙令人照著描述畫影圖形,頒下了通緝令,又急急派出斥候,去追他孫女悰子。

平正盛此前來過書信,道及途中招攬了一幹豪傑,兇悍如鬼怪,只怕不能歸心,請法皇遣美女以誘之。法皇對平正盛極為信任,聞得此信,一咬牙,把堀河天皇之女,自家親孫女兒派了出去。

名義上是令她率領鞍馬寺僧兵,接應平正盛,其實真正用意是趁機教那幹鬼怪拜入石榴裙下,若能擇得一人為婿時,正好一舉兩得——

原來那位悰子殿下,自幼便愛習武,一口薙[tì]刀名動平安京,許多權貴家子侄慕其身份、美色,求親者絡繹不絕,悰子卻道:“若要為我丈夫,須勝得我手中刀方可。”

眾人本以為她一個女子,舞刀弄棒不過好玩罷了,誰料數年以來,多少青年俊傑前來挑戰,卻無人能討一絲便宜,方曉得她武藝真個不凡,因此得了個“扶桑第一刀姬”的美稱。

或許是因其母是漢人緣故,悰子不惟身量修長,性格亦不似尋常扶桑女子溫婉,這等性格生於皇室,原本大大不妥,偏偏白河法皇自身亦是爆烈之性,倒頗為喜愛這個同樣火爆脾氣的孫女兒,由著她性子行事,直到如今二十歲,仍是待字閨中。

白河法皇派出悰子,本想著收服豪傑、嫁掉孫女兩全其美,不料如今鬼怪盡叛,孫女兒若是去了,豈不是肉包子打狗?因此遣人急追,卻不知鞍馬山下,號稱皇室第一美女的悰子殿下,已然得知平氏父子死訊。

那幾個敗兵回返京都時,都自鞍馬山經過,恰逢悰子率部駐紮,因此對於平氏父子大敗之事,她反比白河法皇知道還早些。

她是個自詡不讓須眉的,得知此信不僅不懼,反而覺得正是大顯身手之時,當即引那五百僧兵徑直殺出,欲要斬妖除魔。

這一日,老曹一幹人正走間,時遷來報:“哥哥,前面幾百個和尚,都披了甲、拿著長刀,使白布包了頭,有個漂亮小娘子引著,正殺過來也。”

烏璐眼睛一亮,頓時來了精神:“扶桑女子,竟也有善戰者麽?武大哥,這個女人,烏璐替你收拾了如何?”

曹操笑道:“弟妹欲要出力,豈有不許之理?只是莫要小覷了她,她既敢出戰,必有依仗。”

烏璐笑道:“大哥不必擔心,且讓周郎為我掠陣。”

他眾人一字排開於路中,將玉藻前等護在身後,不多時,果然一彪人馬殺到,二十丈外列成陣勢。

悰子坐在馬上,清咤道:“呔!我乃白河法皇之孫、鳥羽天皇之妹,今奉法皇之令來誅叛逆!你這幹人,便是相助狐妖的鬼怪軍麽?”

悰子所使薙刀,刀身細窄,如眉如月,下接長柄,扶桑呼之薙刀,即中國之眉尖刀也。完顏烏璐所使也是此刀,卻是從國師普風處學來刀法。

烏璐望見對方兵刃與自己相同,越發起勁,一拍胯下五花馬,上前幾步,高聲道:“不要啰唣,若要打,便來打,臭小娘們兒!”

她自從和周通私奔後,便開始勤學漢話、作漢家妝扮,曉得對方多半聽不懂女真言語,這幾句話便以漢話說出,雖有些結結巴巴,悰子也將就聽得懂,不由大怒:“中華乃是禮儀之邦,你這婆娘卻如此粗俗無禮,莫非是什麽番邦蠻女,冒充大宋之民?”

烏璐一驚——這個臭小娘們兒莫非也像許貫忠般會掐算?她如何知道我不是宋人?

在她心中,學漢話、化漢妝,倒非仰慕中原文化,而是單純為了周通,畢竟身為女真公主,烏璐深知女真打契丹、契丹打漢人的關系鏈,頗以女真人為傲,和周通交往以來,從未有自慚形穢之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