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回 赫赫威能五石散

要說皇帝當初來李師師家,還是高俅帶的路。

就沖這一點,李師師也絕不願意惡了高俅。

上次高衙內挨打,一則是的確他做派低俗,說話太臭,二則卻是高俅向皇帝表忠心的一種手段。

但李師師也非淺薄女子,自然知道“以色事人色衰而愛弛”之理,更何況皇帝對她所謂寵愛,怕是“妻不如妾、妾不如瞟”的惡俗趣味更重些。

她和皇帝來往已數年,和當紅的花魁們相比,著實已不算年輕,說不得什麽時候,皇帝就有了新歡,到時候人老色衰,別說高俅,就是高衙內的報復,怕也難以承受。

因此別看李師師、李媽媽架子拿的挺大,其實高衙內願意和解,她們是發自心裏願意的。

二女眼神一碰,李媽媽笑道:“啊喲,好一個大人大量的大衙內,這杯和頭酒,我替師師做主,她必須陪衙內喝了!”

說罷飛一遭轉去後面,取了一把執壺、四個酒杯,一張托盤裝了來,口中道:“奴家和宋大官人一見如故,也算沾了衙內洪福,這杯酒,可不能單你兩個喝。”

高衙內陰陰一笑,先斟兩杯酒道:“既然這麽說,你不同我大哥喝個交杯,如何顯得誠意?”

一邊說一邊看了曹操一眼,曹操會意,這是叫自己吸引目光,他好下藥!

便目視李媽媽笑道:“兄弟休這般說,只怕姐姐不肯賞臉,為兄卻損了面皮。”

李媽媽和他眼神一碰,忽然臉兒一紅,心跳加速,暗道:“罷了!老娘十年沒做買賣,倒成個雛兒了。”

李師師也看呆了:“這矮漢子,究竟有何魔力?我這媽媽,什麽世面沒見過,怎地竟思春起來?”

高衙內見他三個人都不看自己,心中暗喜,藏在左手心的小瓶子一抖、一抖,慌裏慌張不管多少,竟將整瓶的藥粉都傾入兩只杯中,足有小半杯的分量,隨即提起酒壺斟個八分滿,一看藥粉居然飄上了酒面,心頭大駭,忙不叠兩手各端一杯,佯做輕狂地急晃酒杯:“哈哈,李媽媽莫非害羞了?既然如此,我和師師姑娘給你們打個樣?”

那李媽媽紅了臉,羞答答伸出胳膊,當真就和曹操飲了個小交杯,高衙內往手中酒杯一看,吐出口長氣:兩杯酒液漩渦般轉,好歹將那粉末都卷入了酒裏。

趁著酒液旋轉不停,連忙遞給李師師,激她道:“師師姑娘,我二人也喝個交杯,從此和好如初,如何?”

李師師嚇了一跳,連忙舉杯一口飲了,笑道:“可惜衙內說晚了,師師口渴,先自飲了。”只覺口中細細似乎有些石沙,一時未加多想,萬沒想到高衙內有給她下藥的狗膽。

高衙內心中雀躍,卻故作不樂,撇出白眼瞟她道:“罷了,好男不與女鬥!”自家一仰脖,幹了這口藥酒。

四人喝罷酒,各自落座,有丫鬟撤去杯壺,換上香茶來,李媽媽便賣弄道:“我這女兒,名聲冠絕南北,非止因為姿容,一身本事,都是奴家悉心傳授。女兒啊,如今貴客臨門,我母女便獻一回醜,搏官人一笑如何?”

李師師驚道:“啊呀,便是師師,亦有多年不聞媽媽的歌喉也。”說罷忙喚丫鬟,取了一杆鑲嵌美玉的禦賜鳳簫來,輕輕擦拭了,放在口唇下,鼓氣一吹,便似鳳凰清鳴,聲裂太清,說不出的動聽婉轉。

曹操、高衙內固然欣喜傾聽,李媽媽心中也好生歡喜,暗贊這個女兒知道自己心意,竟然吹了這一首曲子。

待李師師吹了個前奏,李媽媽啟朱唇、張玉齒,喉嚨裏轉出裊裊鶯聲,唱得卻是淮海居士秦少遊的一曲《鵲橋仙》——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唱到最後一句,情景交融,李媽媽一雙丹鳳目,不帶眨地盯著曹操,那“朝朝暮暮”四個字,純用氣聲,飄飄忽忽,便似一只白嫩嫩小手,在人心尖兒上輕輕抓撓一般。

曹操聽了,贊不絕口,拍手道:“此蕭只因天上有,此唱人間幾曾聞,妙哉,妙哉!聽得姐姐和師師姑娘這一支曲,宋某這趟汴京便算沒白來。”

李媽媽聽得固然合不攏嘴,李師師也是巧笑嫣然,只覺體內熱烘烘的,有一種說不出的開心雀躍,便是剛才吹簫,也仿佛吹出了平生未有之境界。

高衙內更是連連鼓掌,怪聲叫好,面色泛起不自然的酡紅。

曹操見他二人神色,暗自點頭,大笑道:“賢弟,這一曲鵲橋仙,深情款款,動人心魄。愚兄心有所感,忽得了一只臨江仙,恰好仙人相會,際遇今朝,我願歌之,賢弟可伴舞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