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回 武孟德花譽美人

拼命三郎石秀一生慷慨任俠,何曾見過這般溫柔陣仗?頓時連話都說不清了,兩只手更覺得多余之極,若不砍掉,竟不知該往何處擺放?

還是曹操大笑起身,拿起他左手,搭在左邊粉衣女子肩上,又拿起右手,搭在綠衣女子身上,噱道:“兄弟,孤陰不生,孤陽不長,陰陽調和才是造化之道,我看你武藝一味剛猛,招招搏命,須知你也就這一條命,拼完了還有什麽?你平時擡拳踢腳能碎木石,現今如何不硬了?這便是以柔克剛之理,領會到這一點,你的武藝當能再進一步。”

他這番話純屬歪理邪說,可憐精明石秀,此刻滿腦子漿糊,哪裏辨出歹好?竟覺得大有道理,連聲道:“多謝哥哥指點。”

雲娘媚笑道:“親哥,你的兄弟已經陷入溫柔鄉,你如何不叫人陪?難道奴的這些女兒,竟都看不入眼嗎?”

曹操大笑道:“天上仙子,不過如此,豈會看不入眼?只是你既然叫了我哥,和你女兒們豈不差了輩分,再說妹子,放著你在座中,天仙也要減色,你叫別人如何相比?”

作怪!客人們調戲之語,雲娘耳朵也聽出繭子來,嗔怪嬌罵隨聲附和,更是身體本能,心中卻如止水不動。可偏偏此刻聽了曹操幾句調戲,忽然說不出的又喜又羞,一顆本道早已枯死的心兒,便如澆灌了觀音菩薩凈瓶裏的玉露,早已撲撲亂跳一片。

兩朵紅霞飛上雙頰,只勉力說出幾個字來:“……妾身殘花敗柳……客人莫要取鬧。”

哥哥也不喊了,直呼客官,於她而言,可謂失態。

一群女孩兒個個看得驚奇,這些女孩兒都是慣識眉眼的,都低低議論道:“雲娘媽媽怕不是看上那客人也。”

“誰和你取鬧?”曹操爽朗笑道:“雲娘慧眼識英雄,難道在下這雙眼便不如你,識不得美人麽?你這些女孩兒,美亦美哉,便如初春花朵,嬌嫩可人,在我兄弟眼中,自是人間絕色,但是在武某看來,呵呵,花之美者,或如出淤之蓮,或如傲霜之菊,或如戴雪之梅,雲娘可知,這三種花共通之處何在?”

出淤之蓮,傲霜之菊,戴雪之梅……他這是……說我麽?我、我配麽?

雲娘忽然自己斟杯酒飲下,強自按捺住那莫名的心慌,仔細想了想,搖頭道:“雲娘是個無知婦人,只知這三般花兒,花期各不相同,或夏或秋或冬,硬要說共通之處,莫非是它們都不開在春天?”

曹操搖頭道:“在我眼中,共通處便是這三種花兒,都是一般的嫻靜安然。譬如蓮花,赤日高燒,它自婷婷照水,觀之生涼;又如菊花,秋風蕭瑟,它自淩霜獨放,觀之生定;再如梅花,天地皆白,獨它一點殷紅,觀之生靜;體涼、氣定、心靜,則泰山崩於前又有何礙?此即我所謂嫻靜安然也,吾觀雲娘,亦如蓮菊梅也!”

轟地一下,一種莫名而激蕩的情緒在雲娘腦海裏炸開,一時間悠悠如醉,幾不知身處何方。擡眼看去,只覺萬物皆虛,唯有那並不俊俏、卻散發著異樣光彩的漢子,如此真實可親。

一眾女孩兒們都發出羨慕的驚嘆聲,有膽子大的便叫道:“這位爺說話忒也動聽,若是有人這般跟我說話,奴家連度夜之資都不要他的。”令個女孩兒嬉笑道:“呀,雲娘媽媽發誓不嫁的誓怕要破了,大爺,你有福哩,媽媽可是個女富婆。”

一群女兒大概是首次見到雲娘如此窘狀,加上覺得曹操大方可親,嘻嘻哈哈鬧成一團,再沒剛才那恭恭敬敬待人采摘的乖巧模樣兒。

石秀身邊四個女孩兒,更是借著笑意,伏在他身上亂抖,石秀陶醉之余,對曹操佩服之意越發大增:“大哥不愧是大哥,男子漢願和他同生共死,女人也一般為他傾心。”

羨慕之余,忽然福至心靈,舉起酒杯道:“諸位佳人,你們雲娘得遇良人,何不一起敬她一杯?”一時間不止他身邊四個,余下一群鶯鶯燕燕也團團圍桌坐了,鬧哄哄要敬酒。

雲娘終究是見多世面的,被眾人一鬧,反而鎮定下來,一拍桌兒,笑罵道:“沒規矩的小蹄子,我們怡情樓是這等不講規矩地方麽?客人沒點頭,誰允你們坐下?”

先前那個膽最大的女孩兒笑道:“媽媽還兇我們呢,眼看怡情樓都要當嫁妝給這位爺了,爺,你以後就是我們的爹爹了麽?”另個女孩兒慣和她打配合的,立刻接上一句:“爹爹肯定不會趕女兒們下桌!”

曹操骨子裏本就有幾分浪拓不羈,加上此前有些壓抑,如今被這些妙齡女孩子的歡樂氣息一引,暫將煩惱拋卻,更是放浪形骸,大笑道:“乖女兒說得不錯,世間豈有爹爹趕女兒下桌之理?”

懷中一摸,掏出兩個大大的元寶,砰地拍在桌上,映著燈火燭光金光閃耀:“今夜都不許去見別人,我們一家人好生喝酒說笑。哈,人生苦短,難得如此良宵,不可辜負了它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