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回 怡情樓石秀喋血

“兩位官人,良辰美景轉瞬即逝,如何不及時來快活,只在門口打轉轉?”

一個年近三十的老鴇子,相貌妖媚精致,穿得遍體綾羅,一邊口吐誘惑之言,一邊扭著嫵媚的身子,從門口出來,左手挽住石秀,右手摟住曹操。

石秀下意識屏住呼吸——他習慣的是酒味、汗味、血味,幾時聞過著濃烈入骨的馨香?瞬間僵硬,腿都不知該邁哪條,丟了魂似的,任由那女子挽著走。

女人拐著石秀的手臂觸碰到懷中硬邦邦金銀,暗自喜道:“沒開竅的雛兒,活該老娘今日發財。”

想得正美,忽然臀後只覺一松一緊,一掐一揉,饒是個紅粉中的魁首,騙盡須眉的妖王,亦不禁渾身一顫,打從脊椎裏透出一陣麻,差點一跤軟倒在地,不由大驚:“什麽高人,竟有如此了得手段?”

側頭急看,自己右手那矮漢子一臉正氣,輕輕一嗅手指,瀟灑笑道:“欺負我兄弟可不算本事,有什麽能耐沖我當哥哥的來!”

這漢子個頭雖矮,相貌也不俊俏,偏偏臉上一種說不出的自信和豪邁,沒來由令人心折。

若是小娘子,也未必能看出端倪,可這老鴇子十四歲掛牌,十六歲當花魁,十余年來混跡風塵,見識過多少形形色色男子?早磨礪出一雙慧眼,任你何等輝煌衣冠,也看得出禽獸本色。

心頭不由一顫,暗道乖乖,好個奢遮漢子,這番氣勢,便說是汴京來的王爺也信得。況且尋常王爺,貴則貴矣,又何來這舍我其誰的霸氣?

當下不敢怠慢,使出平生手段,嬌聲道:“啊呀我的爺,我的親哥,奴家一個苦命的女子,何曾有本事欺負人了?倒是爺這般好漢,我家的小娘子一個個都嬌滴滴似水一般,可要先求爺多多憐惜她們呢。”

曹操哈哈笑道:“你如何沒本事?剛剛十字街口剮了蔡九,滿地殺的都是人頭,沒本事的,誰敢今夜開門?”

老鴇子心頭一顫,壓抑住驚恐,嬌喝道:“殺得好!爺不必擔心,奴家早已打探清楚,那是梁山好漢進城,為百姓做主申冤,若不是他們秋毫無犯,咱又豈敢開門營生?親哥呀,你只管放心耍子罷了。”

她心道:這漢子氣勢驚人,若不是朝廷貴人,便定是那梁山的大賊頭。是了,如今梁山賊眾占下江州,貴人誰敢輕出?必是賊頭無疑,我卻不可說穿,只小心意哄得他歡喜而去,便是上上大吉。

當下將風月場中練就手段盡數施展,嬌嗔癡嗲纏七情上面,大半個身子軟軟倚在了曹操身上,軟玉溫香豪爽舍出,入得樓中時,那些龜奴伎女一個個都看呆了:這是什麽豪客?值得雲娘這般拼命?便是當初蔡九知府來耍子,雲娘也沒拿出一半氣力呀。

雲娘一眼瞥見那幹人呆頭呆腦,氣往上沖:這幫蠢貨,老娘這般賣力,居然不知道殷勤伺候,還在那裏看呆。

口中嬌笑道:“親哥哥,我們這怡情樓共是三層,尋常人等,便灑出潑天金銀,也只能在一二層勾當,只有極尊貴的貴客到了,三樓才肯開呢。”

說罷吩咐道:“開了三樓,按最好的席面伺候,讓掛金銀牌的姑娘們都來伺候貴客。”

說話間推著曹操和石秀上得三樓。

這一層裝扮的格外堂皇,富麗精巧奢華無限,曹操不由暗自稱贊,石秀更是看得迷花了眼,手腳不敢輕動。

偌大桌面,先上了六碟鮮果,六碟幹果,六碟鹹酸,六碟蜜餞,又有六碟美點,六碟各色珍稀肉幹,共是六六三十六個碟兒,不說這碟中食物奢靡精致,單是碟子本身已極為精雅,每個碟子俱是一種花紋,梅蘭竹菊,牡丹芍藥,共是六六三十六種花兒。

酒具是鑲金絲的牡丹提壺荷花杯,老鴇雲娘安頓兩人坐下,玉手執了牡丹提壺,蘭花指高高翹起,先斟下三杯琥珀色好酒,自己拿起一杯道:“我家這酒,自釀自用,一年所產不過二三百斤,莫說外人,便是等閑客人,想喝一滴也難,有名的喚作‘怡情醉’,親哥,還有我哥這位兄弟,這一杯雲娘敬你們。”

仰頭一飲而盡,曹操見她喝了,也舉杯飲盡。卻聽石秀咂著嘴怪叫道:“大哥,這般好酒,莫非天宮裏的玉液瓊漿?”

曹操點頭笑道:“的確是難得的好酒。”心裏想,這酒比揭陽村喝得還要好的多,倒要記得帶一壇給二郎。

雲娘嬉笑道:“都是識貨的!這酒釀成不易,須每年八月十五月滿之夜,采江河湖交匯處的和合水,以五谷為基,配佐三十六味藥材,秘法釀成,便醉了也不頭疼泛嘔,更有一樁妙處,多喝幾杯,今夜睡時才知。”

這時忽聞絲弦款動,妙音紛呈,室門一開,十余個鮮花一般女娘,行雲流水般舞進屋中,各自立定,便如一幅麗人嬉戲圖般,令人賞心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