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再沒有比飽暖更真實的了

事物的發展總是有跡可循的,榆林之事亦然,朝廷的嚴厲封鎖之下,消息閉塞,但通過一些蛛絲馬跡,也能夠簡單地判斷出,那裏並不平靜。

關內道前後征召的兵役、勞役,超過十萬人次,成千上萬的馬車、駝隊,裝載著數不盡的糧草軍械,向榆林輸送,而最顯著的,就是自趙王劉昉率軍北上榆林後,在接下來的兩個月間,陸陸續續,有超過五萬的朝廷各路官軍也踵跡以入榆林。

至於那些背插軍旗,騎著健馬,飛馳於榆林至東京驛道間的驛卒,整個冬季都沒有停歇過,或傳令,或上報,或通知,而諸驛,尤其是那些軍事驛停,也始終處於連軸轉的狀態。

消息的封鎖,僅僅針對那些層級不夠的普通人,但對於大漢上層權貴而言,榆林究竟是什麽樣的狀況,即便不能全悉,也多少有些耳聞。

當然,最清楚的,除了剿賊前線之外,就屬政事堂了,就是劉皇帝都未必有全方面的了解,他只是適時地查問一番,真正關注著,替他頂著的,還是太子劉旸,而劉旸,對此也一直比較上心。

不過,對於榆林的平叛,劉旸這個太子也十分堅決,沒有優柔寡斷,沒有心慈手軟,能夠拯溺那數萬榆林難民,已經是他努力的結果了,問心無愧,至於其他人,力不能及,自不必強求。

對榆林進行一次徹底的清洗,這是劉皇帝的態度與想法,但具體怎麽做,並不在意。而由趙普提出的這項封鎖政策,不得不說,很毒辣,完全是打蛇七寸。

當初,趙王劉昉在北上榆林之後,除了把定邊周邊的一些叛軍以及黨項人驅殺之外,並沒有太大的動作,而後直接東進,入駐紮夏州。

其後,劉昉便把精力放在平叛指揮系統的構建、指導思想的建設以及軍事準備上。如果說關內,在靜默管理下,只是生出了一些弊端,產生了一些後遺症,引起了一些民怨與不安,那在榆林,則完全是另外一種形勢。

平叛從封鎖榆林開始,隨著劉昉的抵達,在榆林境內,也徹底展開。劉昉往各州縣城鎮派駐軍隊,增強防禦能力,同時大挖封鎖溝,把城鎮、據點與廣大鄉野隔絕開來,軍隊的重心,也放在抵禦叛軍騷擾以及保障後勤補給線上。

到二十一年隆冬之際,大漢對榆林的統治,已僅限於夏綏銀鹽靈這些主要城鎮,城鎮之外,基本處於放任自流的狀態,似乎將之徹底遺棄了一般,隨叛賊。

剿賊行營向各官府及全軍發布的命令中,直白地寫著一句,不使一粒糧、一匹布,流入叛軍之手,當然,最終演變成的是,榆林過去需要從外部輸入的各項資源,被徹底斷絕,尤其是糧食。

榆林的生存條件,本就惡劣,過去也沒有經過太精細的開發,漢胡矛盾,也牽扯了發展進程,一直以來,都是通過皮貨、甘草、青白鹽來支持當地經濟的發展。而本身農牧業的發展,並不足以滿足整個榆林的生存需要。

亂事一發,脆弱的經濟體系,就徹底被打破了,叛軍燒殺搶掠,裹眾作亂,官軍嚴防死守,驅逐限制,一個冬季過去,整個榆林,以一種超乎想象的速度衰敗下來。

劉昉進榆林之初,不論是鹽州的袁恪,夏州的李繼遷,還是其他大大小小的叛軍,都警惕異常,甚至做好了全力應對一輪浩蕩進剿的準備。

像袁恪,由於大本營明湖鄉距離定邊太近,幹脆放棄,向北轉移,想要把官軍吸引到黨項人的活動區域對付。

結果,拋足了媚眼,官軍根本不為所動,劉昉的目光更是沒有放在那些叛軍身上。隨著時間的流逝,隨著天氣逐漸嚴酷,隨著官軍一系列的調整展開,即便再愚鈍的人,也都反應過來了。

官軍的手段,實在太毒辣了,進軍平叛,剿殺的只是造反的叛軍,而如此封鎖,對付的卻是整個榆林境內的人口,不論胡漢。

此前,各城官府,還能收容一些主動來投的漢民百姓,也予以一定保護與救濟,等各城的封鎖溝挖成,這條生路就斷了。至於向南逃難,見機早,走得快的,還有生還的希望,慢人一步者,也逃得沒得逃。

進入二十一年十二月後,在大部分官軍眼中,除了依附於城鎮的那些難民以及一部分雜胡之外,剩下的全都是叛賊。事實上,榆林並不是全境皆反,但是,官軍這邊,已然如此定性了。

帶來的後果,是嚴重的,也是可怕的,人要生存,需要吃飯,需要穿衣,但是,在如此混亂的時局下,在如此堅決的禁令下,他們基本的生存權力,都已經在事實上被剝奪了。

被困在榆林的胡漢人等,他們的選擇並不多,在官府把生路斷絕之後,要麽等死,要麽參與叛亂,與官府作對,如果被剿滅,那還是死路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