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黃羊平

作為野利部最主要的聚居點,哪怕經過官府的整頓拆分,仍舊留有七百余戶,是方圓百裏之內除南面安慶澤外最大的黨項人聚居點。

官府對黨項人的整頓,事實上只是在人口進行分化,更重要的是後續的重組編戶,使其成聚成邑,實現人口集中,限制其放牧範圍,壓制其遊牧性,以方便管理。

並且,設立了大量的市鎮,派駐吏職進行管理,當然,政策執行得並不到位,隨著局勢的變化,在廣大的沙磧地帶,仍舊處於一種黨項自治狀態。

這也並不稀奇,哪怕在傳統的漢人社會中,政權也是難以直接管理到民的,何況在這偏遠的大西北,在這些黨項人中。

而官府派遣的官吏,其主要管理職能,也僅在稅收、徭役上,至於教化、宣傳、安撫、治安、救災什麽的,沒有太多人在意。

黃羊平這個地方,還是受到了官府強行施加的影響,比起過去,有了極大的變化。一圈低矮的土城墻圍了起來,城內有街道,有土房茅舍,有商鋪,有客棧。

集市貿易也有巨大的發展,定期有胡漢商賈前來,帶來一些當地稀缺的鐵器、布匹、茶葉、酒水等貨物,附近幾十裏的農牧民也都周期性地趕集,售賣牲畜、毛皮、土貨。

鎮外,沿著那些大大小小的水泊,也開辟了不少土田,種植著一些耐旱的糧食作物。鎮內,甚至有一座花費了大量人力建造而成的鎮長府,時時刻刻向黨項人宣耀著官府的權威。

當初朝廷實行的改革政策,其中比較重要的一點,就是對黨項人財富資源進行再分配,通過壓制、掠奪其上層首領、酋長,以安撫底層的黨項部民。

事實上,所謂的民族矛盾、胡漢紛爭,都只是表象,核心還在於利益二日,倘若能夠貫徹劉皇帝的意志,對底層的黨項部民進行解放,讓他們享受到實實在在的利益,那麽移風易俗、編戶齊民,也不至於產生那麽大的矛盾。

然現實情況便是,多年下來,普通的黨項農牧民發現了,他們只是換了個繳稅的對象,仍舊屬於被剝削的對象,辛苦生產創造的財富,大部分都被官府收取了,日子仍舊過得緊巴巴的,比起在酋長首領們的統治下,沒有根本性的改變。而對他們而言,酋長首領,至少是同族同源,還有共同信仰。

黃羊平這裏,除了反復提到的民族矛盾與階級矛盾之外,還有一些特殊現象,男多女少,陽盛陰衰。當然,這在黨項部民中,已然十分普遍。

出現這種情況,自然是有其內因的。黨項人的女人,尤其是年輕女人,都去哪裏了?主要有兩個方向,一是嫁給徙邊的漢人男丁以戍邊的官兵,二則是到官府以及豪強之家為奴為婢,哪怕這兩者,都比留在黨項部族日子要好過得多。

這背後,當然少不了官府的引導與推動,首先要滿足漢人的婚配,然後才是黨項人。大量有生育能力女人的外流,自然造成了黨項的族生育率的降低,並且是逐年降低,這種幾乎“斷根”的現象,毫無疑問,也引起了黨項人的公憤。

孤陰不生,獨陽不長,陽盛陰衰趨勢越發明顯,黨項人的社會結構都不健康了,那些黨項男丁得不到發泄,除了惹事又還能做什麽,治安情況,又如何能夠良好。

生存與傳承,是人的本能,強烈的本能,當這兩個需求得不到滿足時,那所能爆發出的能量,也是巨大的。

應該是李繼遷叛亂造成的影響,從去歲冬,一直到夏初,黃羊平這邊的氛圍就一直很詭異,緊張中帶著興奮,不少黨項人,都有些躍躍欲試。

在去歲冬,榆林官兵,還是對李繼遷殘匪進行了追剿,但收獲甚微,以致於發展到後來,剿匪的官兵對一些黨項部族進行了一番侵擾與掠奪之後,收兵回城。

而經過一個冬季的休整,李繼遷又重整旗鼓復出,開春之後,即率眾多南下,進犯夏州,襲擾當地的漢人,都指揮使王侁派兵進剿滅。

李繼遷賊眾人並不多,不足五百騎,自不是對手,再度被擊敗,二次北遁。而在這個過程中,沿途又收攏了一些黨項部眾,同時,也有更多對朝廷統治不滿的黨項男丁自備武器馬匹,舉家追隨李繼遷。

李繼遷證明了自己的頑強,似乎並不是曇花一現,雖然屢敗,但依舊頑固地高舉反漢的大旗。這面大旗,對黨項人很有誘惑力,也具備指引效果,讓他們找到了一條宣泄憤怒與仇恨的途徑,生計已經如此多艱,死又何懼?

就是黃羊平這為夏州官府牢牢掌控的地方,也有一些人逃出去投奔李繼遷。因此,再被官軍擊敗後,李繼遷的實力非但沒有下降,反而得到了加強,恢復了兩千多能戰之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