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蒼梧生(第2/3頁)

直到此時此刻,穆離淵才後知後覺。

他好像並不想斬斷那些刻骨的仇恨。

他只是想用仇恨做成的鎖鏈,永遠纏住江月白。

可他到頭來,什麽都沒有留住。

只留下滿手鮮血淋漓的碎片。

* * *

紀硯三年來第一次回到滄瀾山。

師尊的春寒峰景色依舊,紫藤樹的枝條在春風裏飄蕩,花瓣如雪紛落,無瑕又溫柔。

勾起他無數回憶。

他緩緩走過熟悉的小道,轉過花條垂下的回廊,視線落在紫藤樹下搖晃的秋千上。

眉眼瞬間冷了幾分。

穆離淵做的秋千。

這棵千年紫藤是滄瀾神木,旁人碰一下都是冒犯,師尊當年居然放任穆離淵在樹下胡作非為。

甚至還把他胡作非為的成果保留至今。

溫柔的回憶刹那間煙消雲散。

昔年的傷心事重新湧上心頭——他記起江月白對師弟那些赤|裸裸的偏心與溺愛,記起自己如何背負滿腔委屈離開這個長大的地方......

“紀閣主。”身後傳來聲音。

紀硯轉過身,見到雲樺站在身後。

他調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微微頷首:“雲師伯。”

“紀閣主怎麽不去水華殿,各家掌門都在,各位峰主也都出關,”雲樺話音微頓,嘆了口氣,換了口吻,“都是你多年沒見的師叔師伯。”

“我就不去了。”紀硯笑了下,看著雲樺,意味不明地說道,“恭賀師伯。”

天機劍收歸新主雲樺之手。

江月白在死前為雲樺鋪平了所有道路,用這把劍讓他在二十六家面前坐穩了位子。

從此之後,滄瀾門的掌門、二十六家的尊首,便叫雲舒棠。

雲樺良久沒說話,片刻後才道:“你離開得太早,不然這位置應當是你的。”

紀硯聞言,笑得更爽朗:“師伯和我還有什麽可客套的,師尊心意是什麽,我們都心知肚明,怎麽也輪不上我紀硯。”

雲樺沒接這句話,只低頭從袖袋中拿出白布包裹的一段東西,遞給了紀硯。

紀硯問:“這是什麽。”

雲樺說:“你師尊的遺物,本該放入萬靈殿,但我自作主張拿了出來。”

紀硯微蹙眉頭,接過了東西。

纏繞的白布一層層打開,冰雪的光澤流轉生輝。

風雪夜歸的劍柄。

前夜惡戰中,風雪夜歸的劍刃化作穆離淵的護身屏障,唯留下劍柄完完整,被秦嫣收好帶回了滄瀾山。

此刻卻被雲樺拿了出來,交給自己。

紀硯覺得奇怪。

也覺得諷刺。

這把至死也在保護穆離淵的劍,何必再讓自己看一遍。

徒增煩憂。

紀硯面無表情,沒有多看,將白布重新纏好,遞了回去:“我看過了,師伯拿回去吧。”

雲樺沒接:“這是給你的。”

紀硯的手僵了一下,隨即又笑:“雲師伯記錯人了吧,這該是給我師弟穆離淵的,可惜他不要。”

“是給你的。”雲樺又重復了一遍。

紀硯的笑容微微停頓。

雲樺深深看了他一眼,沒再說什麽,轉身離開了院子。

人影消失在門外,紀硯重新低頭去看手裏的東西。

他再次一層層打開白布,拿出劍柄。

冰霜的紋路,每一寸他都無比熟悉,哪怕閉著眼都能描摹出來。

他記得師尊每一次出劍的模樣,記得那些不經意又撩動春風的劍花、記得如冰似雪的衣袂、記得斬破千鈞的鋒刃......

絕世無雙,可望不可及。

何必再看。

平添殘忍。

紀硯的視線正要收回,卻被劍柄花紋深處的一道細小凹陷吸引。

風雪夜歸乃是千年寒鐵打造,在前夜惡戰之前從未破損過分毫,況且前夜是風雪夜歸劍刃自願融解化雪,劍柄怎會被砍出凹痕?

穆離淵的九霄魂斷就當真那麽兇嗎?

紀硯微微轉身,將劍柄舉在陽光下,仔細再看。

他的表情漸漸凝固。

那不是凹痕。

是刻字。

冰晶之中有兩個細微卻清晰的字——

“梧生。”

紀硯覺得心跳停滯一瞬,他猛地放下手中劍柄,吸了口氣。

停頓片刻,又緩緩低頭再看。

梧生。

他默聲念出這兩個字。

梧生......

梧、生......?

師尊給他取的字。

原來是這兩個字!

紀硯十九歲離開滄瀾山時,最遺憾的事就是還未知曉師尊給他取的字。他其實很想知道,想知道在江月白眼裏他究竟是怎樣的人、想知道江月白會怎樣描述他這個叛逆的徒弟。

他想過很多次師尊取的字會是什麽,會是寄托、還是鞭策......

哪怕是一句失望的形容。

執念如同夢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