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第2/4頁)

司馬慧看著姨母的眼色,道:“有。有的……讓我老師跟你說吧!”

薛玉霄的目光移動到她身旁的司馬熹上,淡淡地喝了一口苦丁茶。茶水上方的綠葉浮動不定,苦味在舌尖上彌漫。

她沉默對視的這半晌,其他人都不敢插言開口,連司馬熹都感受到一股無名的壓力——這情況跟她想得完全不一樣啊!流程明明是先以部曲之眾震懾住她,再用苦澀茶水示威,告誡她便是強龍也不能壓下地頭蛇,要給地方大族顏面。

然而薛玉霄只是喝著茶,沒有說下去,她的手指輕輕點在桌案上,後方的精兵便緩緩地、將手指按在了劍鞘上。

難道謝馥不是想土斷?而是終究對司馬氏放不下心來,想把她們當土匪一樣剿了?

薛玉霄看起來考慮了一會兒,欣然道:“好啊。”

司馬熹長出了一口氣,打起精神吩咐道:“來人,去把名冊呈上來。”

薛玉霄支頷等待,在這個沉寂的空档中,有不少人都在暗中打量著她,有些人是探究好奇、有些人是為她的容貌氣度驚異,還有不乏惡意敵視的、認為她是想要從司馬氏咬下一塊肉的餓狼。

其中,最不加以掩飾的目光,就來源於河南王司馬慧。她年紀還小,童心未泯,看著看著便稍微湊過去,半帶畏懼、又半是好奇地道:“薛都尉,你面容這麽和善,怎麽會忍心讓河內北人受苦,她們已經過得很辛苦了!”

薛玉霄微笑道:“受苦?難道郡王治下的河內郡,就都讓百姓不吃苦了嗎?”

“那倒沒有。”司馬慧痛快承認,但馬上又補充,“可是我讓她們活得下去呀。僑州上的徭役苦力肯定很可怕……”

“遷居的僑民免除徭役。”薛玉霄道,“這是聖旨與文書所寫,早已從京兆鳳閣下達各個州郡,怎麽?你家長輩沒同你講?”

司馬慧面露驚訝,眼珠子下意識地轉過去看姨母。

司馬熹正待開口解釋,薛玉霄便笑眯眯地望她一眼,催促道:“名冊在何處?”

她預備的解釋言語在喉中一梗,轉頭又督促幾句,這名冊才“不情不願”地呈了上來。薛玉霄伸手接過,從頭開始翻閱,前幾日她路過時收了糧食、進行交易的幾個田莊果然不在其上,這名冊寫清了籍貫、來歷,不過幾十口罷了,與真正的隱戶數目相比,連十分之一都不足。

薛玉霄翻完薄薄的名冊,按著紙張嘆了口氣,道:“沒有了?”

“沒有了。”司馬熹答。

“只有這麽些人?”薛玉霄偏過頭看她,指腹摩挲著上面嶄新的墨痕,“我敬重各位族老,各位也要對我說實話。”

她的語氣輕飄飄的,並無多大威脅恐嚇的分量。司馬熹想到這些人早就去了別處避難,就是她把河內郡翻個底朝天也絕無證據,於是面色鎮定如常,一口咬定:“是。”

薛玉霄肯定不會信。放在任何一個大族身上,欽差都不會輕信。不過既無證據,人去樓空,又要如何對證呢?不過也就是像往年一樣不了了之。司馬熹等人對此深有經驗。

為了防止薛玉霄的臉色太不好看,司馬熹又解釋道:“北人雖經過河內,但並未停留,大多都繼續往南方遷居而去了。我們塢堡人手已足,並沒有留太多流民,這上面的每一戶都是可考的……而且,我聽聞陛下旨意所明,地方士族可以留下一定數目轉為蔭戶,您看……”

薛玉霄嘆了口氣。

她又喝了一口苦丁茶。這種茶極為清火散熱,祛除煩渴。她修長的手指抵在瓷杯杯壁上,道:“你們這份名冊太薄、也太敷衍了。郡王,還是在下來補充一二吧。”

薛玉霄說完,旁邊的李清愁便取出預備好的名冊——上面寫著田莊隱戶的姓名、籍貫、何時到來——事無巨細,詳錄在此。這一卷新抄寫的黃麻紙被隨手扔在地上,就落在司馬熹的面前、司馬慧的腳邊。

小女孩彎腰欲撿,薛玉霄按住她,笑道:“讓你家大人撿。”

在這卷墨痕彌補的黃麻紙落地時,輕輕砸落的一聲,仿佛轟然敲擊在了眾人的心上。幾個司馬氏的族老彼此交換眼神,都懷疑是內部出了問題、有人向皇室攀附泄密。然而彼此看了良久,都互相不能確定。

司馬熹的脊背微微僵住,她盯著薛玉霄的臉,依舊有幾分“故布疑陣”、“空城計”的猜測,她彎腰撿起這卷紙,迎面展開第一行,就是她看過十次以上的隱戶姓名籍貫,跟正式記載別無二致,唯一的一個不同,就是名字後面跟著一個別致的數字——九百六十錢。

這是什麽意思?

眾人的目光匯集在司馬熹上,都想要從她那裏得出一個確切的答案。然而她一頁一頁翻閱下去,臉色肉眼可見地變得極差,額角滲出微微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