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第4/4頁)

薛玉霄盯著看了一會兒,忽然伸手將錦被拉過去,給他掖了掖被角。

裴飲雪立即呆住,他閉上眼裝死,感覺她把被子攏到自己身後,壓好被角,才躺回原位,這期間,薛玉霄的呼吸聲簡直像是淩遲的刀片,一下一下落在他身上,如同一種溫柔的審判。

他一動不動,認真成為了一具沒有感情的屍體。

薛玉霄的氣息就在耳畔,她似乎是思考了一會兒,不知道這個聰明腦袋裏轉了什麽內容,忽然道:“怎麽,我被子裏比較暖和?”

裴飲雪決定今天就當個聾子。

她反而不依不饒,輕聲一笑:“我說怎麽有時候睡著睡著,我會不老實地把你拉過來……裴小郎君,我們到底誰不老實呀?”

外面的雨聲更大了。

聾子當不下去,只好破罐子破摔。裴飲雪睜開眼,很堅定道:“你。”

薛玉霄被噎住:“……為什麽是我?”

“就是你。”他轉過身,“每日在外面招蜂引蝶,跟小郎君們和言細語的說話。你這麽漂亮,又很溫柔,他們會動心也是常事。你還跟崔七睡在一起……”

前半段還勉強可以聽,後面越聽越奇怪,薛玉霄趕緊叫住:“不是,你這不是造謠嗎?從哪兒聽來的?”

裴飲雪說:“我夢到的。”

薛玉霄:“……你還夢到什麽了?”

“夢到……你跟七公子脾性相仿,日久生情,你決定娶他做正君……”他的聲音漸漸輕微,“然後就再也不理我了。”

他把頭埋進被子裏,聲音變得很悶:“我還夢到你被王珩倒追,王丞相上門重新議親,你們門當戶對,青梅竹馬……你有了他,就讓我搬出去,讓我離你遠一點。”

薛玉霄手足無措,一時不知從哪裏開始安慰。

“還夢到過你受傷。”他的聲音跟檐外風雨交織在一起,“……夢到你的衣服上染著血,插著羽箭,我在後面追你,喊你的名字,可是你一直都不停下來,然後你鉆進一片蒹葭叢中,就此消失。”

他停下聲音,不再說了。

薛玉霄的心變得無比靜寂,她能想象到那個畫面,想象鋪天蓋地翻滾如海的蒹葭,隨著秋風起伏搖晃。世事翻滾如浪濤,一個人很容易迷失進去,被卷入亂世的水底。

她伸手戳了戳裴飲雪的肩膀,產生了一點方才逗弄他的愧疚:“我們……明天換個被子吧。既然你怕冷,那就,就不要分開睡了。”

裴飲雪不說話,只是慢慢地轉回來。他沉沉的呼吸,呼吸聲裏幾乎帶著一點沙啞和抽泣過的余音。薛玉霄擡手觸摸到他的眼角,感覺那裏濕潤潤的,像是被水浸透過一樣。

“……裴郎。”她低聲喚了一句。

裴飲雪點了點頭,像一只想貼貼又過分矜持的貓一樣,保持著最後一點傲嬌的體面,一聲不吭地窩在她身邊。

……

薛玉霄倒是飛馳回家,洗漱更衣,立刻睡進了溫暖的被窩裏,但這邊以常速行軍的諸位軍府娘子們,卻趕上了今年最後這場肝腸寸斷的秋雨。

雨幕如簾。

李芙蓉的傷臂被包紮著,疤痕未愈。但她精神很好,還有功夫跟人拌嘴:“你看你的好姐妹,聽見玉人吹笛,頭也不回地就跑了。”

雖然馬上就入京了,但眾人還是在京郊田莊上暫避歇腳。很多軍士都受了傷,冒雨行軍可能會引起外傷感染,反正已經得勝,將軍體恤下情,十分寬容。

李清愁百無聊賴地在她身邊揪草根兒,罕見地覺得她的話有幾分道理:“嘖,還出生入死的交情呢,讓小郎君勾跑了。女人果然就沒有不好色的。”

李芙蓉瞥了她一眼:“你這人怎麽狠起來把自己都罵進去?”

李清愁嘆了口氣,略顯憂愁地自言自語道:“那我的小意怎麽不來接我呢?袁氏看得這麽緊麽……”

李芙蓉:“……罵得好。”說著起身走開,一臉恥與之為伍的表情。

晚來天欲雪(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