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朕中意你

炭火悄燃,外頭冷得厲害,屋子裏卻暖和的很。

披風取了被掛在衣架上,秦見祀走來握了下賀子裕被凍得微僵的手,從背後攬抱住他,順勢又將加了炭的手爐塞到他手中。

熱意彌散開來,冰涼的手心也漸漸回溫。

許久燭火跳動著,屋子裏除了炭火燃燒的噼啪聲,就剩下彼此綿長的呼吸,賀子裕微偏過頭來看向秦見祀。

好像才見過不久,又好像許久未見。他先前從未注意到秦見祀疲憊的神情和眼中的血絲,可惜這張俊美的臉龐,如今看著都滄桑不少。

這廝這些天該是何等的不易。

他低下頭,眼神晦暗:“你下了好大一局棋。”

“陛下看出來了?”

賀子裕微微頷首。

把他囚在殿中,而自己獨自面對這淩人風雪,賀子裕只消往後推一推,就能猜到秦見祀原本的計劃。

改革變法這樣的大事秦見祀辦得如此急,顯然是沒有給自己留下一絲後路。

不論新政成敗與否,變法者都會被推上風口浪尖,秦見祀qj他,不只是為了讓他盡早醒來,更是將他從這件事中擇出去。而秦見祀則獨自轉向朝堂,受千夫所指。

待到賀子裕從寢殿中踏出,一個不再受群臣擁護的攝政王,與一個名正言順要親政的帝王,秦見祀等同於是將這把趁手的刀親手遞到賀子裕的手上,用自己的性命和權勢推賀子裕掌權上位。

可是這樣,秦見祀圖什麽呢?

“你莫不是想前人栽樹,叫朕這個後人乘涼。”

秦見祀聞言笑了下,“怎麽,有何不可?”

“明明朕什麽都不記得了,你是當真不怕朕不念舊情,打著清君側的幌子誅你九族?”賀子裕轉身來,對上他雙眼幾番說不出話,長袖一揚,濺起炭火意零星。“秦見祀,你賭得太大了,朕……實在不配你如此信任。”

“臣也想過,陛下醒來之後終究是要親政的,”秦見祀眼中絲毫不覺意外,賀子裕生性便是多疑,其實他也是如此,但是他們之間總要有人妥協。

“臣既要放權,就得放得叫眾人信服,能讓陛下踩著臣掌權,倒也是條不錯的道路。”

賀子裕話一頓,又是難以辯駁,“這些時日……”

“陛下心疼。”

“是。”

“那能得陛下心疼二字,應是足矣。”

火光搖曳倒映著那瞳孔中的自己,賀子裕心中愧疚但是難說出口,他從來都是太不相信秦見祀,又自以為謹慎地將一切情緒都隱藏的很好。因此他更心虛在寢殿中的半個月他所暴露出來的——

平素七分愛意,卻要裝成十分。

聰明如秦見祀,如今自然是知道的。

秦見祀擡手去摸了摸他頭,垂眸去額間相抵。“陛下不必太過介懷。”

“朕還以為你會生氣,”賀子裕嘆口氣,轉過身去給自己倒了碗酒,“都是關在殿中,這次與你去振災前那次,其實朕的態度並無差別,都說兩人在一起的感情總該與日俱增,朕卻是毫無長進。”

“陛下這是在反省?”秦見祀有些好笑。

“朕總該有所進步不是?”“陛下忘記一切後不信臣,臣想,也是有臣緣故在裏面,”嗓音低啞,沉沉傳來,“或許從前臣給陛下太多不好的記憶,讓陛下先想起來的都是臣狠厲的一面。”

“沒有,秦見祀。”賀子裕一口悶了酒,又悶聲接話道,“朕覺得你挺好的。”

背後像是一聲輕快的笑聲。

賀子裕又倒了一碗酒,遞給他去。“真的。”

·

熱酒暖身,脫鞋上炕,賀子裕就倚靠在床頭上,讓秦見祀枕著自己的大腿。他能聽到窗外呼嘯的風聲,拍著窗子嗚嗚作響,內裏噗呲著炭火聲,卻是很靜謐的冬夜。

“陛下今夜就睡在王府?”

“嗯。”賀子裕點了點頭。

像是這種時候,什麽改革與新政就都可以暫時放放,他們操心的家國民生也可暫時擱置。只是像尋常人家暖炕過冬一樣,享受一下難得的時候。

賀子裕的手摩挲著秦見祀鬢發與面龐,摸過耳垂捏了捏,手就被人輕拍了拍。秦見祀似乎難得這般放松的時候,一副困倦意重重的樣子。

“那我們睡吧。”明日的朝堂還等著秦見祀繼續主持大局。賀子裕摸上秦見祀喉結,任他抓著手去雙眼微合,“以後等這件事過去,有朕替你扛著擔子。”

他翻個身扯過枕頭來,閉著眼睛笑了。“好。”

賀子裕就熄滅了床邊的燭火,屋內一下暗了下去。他在黑暗中辨著秦見祀的五官輪廓,想著今日一天的事,和以前的事,卻是毫無睡意。

又過了會兒,他就問,“秦見祀,睡了嗎?”

“……”迷迷糊糊的,傳來人沙啞的應答聲,“……睡了。”

賀子裕就止住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