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夜空

姜之敏為人正直,正直到迂腐,姜榆還小時,姜夫人就常與她說:“你爹說什麽都只管順著他,但別放在心上,裝乖哄過他就算了。你自己的事情要學會自己做主,不能由別人擺布,你爹也不行。”

姜榆記得很清楚,所以姜之敏讓人教她讀書和刺繡的時候,她學得很認真。

前者是因為她想學,後者是因為別的姑娘家都會,對女孩子來說最簡單的東西她多少也得會一點,至少不能太差以免什麽時候出了醜。

後來刺繡學得挑不出大錯就放下了,只有讀書習字一直堅持了下去,讓姜之敏很是滿意。

再後來,姜之敏認識了林家父親,兩人很是投緣,有一回府中設宴,酒後看見姜榆與林旗在亭子裏說話。

爬滿綠藤和白花的八角涼亭下,少年英俊,少女嬌俏,一個耐心聽著,一個邊說邊笑,畫面美不勝收。

姜之敏一拍腦袋當時就開口要給這兩人定親,林家父親那會兒不知道是不是也醉了,當場就答應了。

姜榆知道時庚帖都已經交換過了,她還沒什麽反應,姜夫人已經差點暈了過去,找到姜之敏說他太沖動了,至少也該偷偷問問姜榆的意見才行,哪能這麽糊塗就定了親。

可是姜榆乖順地應下了,一句反對或者不悅的話都沒說。

姜之敏說這女兒溫柔賢淑,才十二三歲就已經十分懂事和孝順了。

卻不知道姜榆在背後抿著嘴笑,跟姜夫人說:“那是我故意招旗哥過來說話的。爹那麽靠不住,既然早晚都會把我糊塗嫁出去,還不如我自己選呢。”

那段時間她家旁支有個表姐剛成了親,姜之敏被這事提醒了,一想姜榆的年紀,起了給她定親的念頭。

姜榆可不敢讓他給自己安排婚事,那日她早就聽下人說姜之敏與林父在前廳喝了許多酒,故意喊了林旗說話,連那小亭都算好了,確定一定會被姜之敏看見。

姜之敏果然是暈了頭,順了她的心意。

“哪有這樣的,你也太大膽了,算計到你爹頭上就罷了,怎能這樣莽撞地把自己的婚事定了!”

“這怎麽能叫莽撞呢?”十三歲的姜榆身形初見長,臉頰還有些圓潤,歪頭道,“我早就看出來,旗哥是喜歡我的。我一招手他就走不動路,說話的時候假裝不看我,結果我故意丟了帕子,還沒落地,他就給我接住了。”

姜榆嘻嘻笑著,道:“他對別人可不是這樣的,上回夏姐姐來府上時丟了荷包,他眼睜睜看著荷包落地,喊了丫鬟撿起來的。我問他怎麽不自己撿,他說要避嫌。”

姜夫人被她說得一愣一愣的,兩家來往很頻繁,她是對林旗印象不錯,可怎麽也沒看出他對自家女兒有什麽心思。

仔細琢磨了會兒,她道:“人家說不定是覺得與你熟識了,才沒那麽多顧慮。”

“才不是。”姜榆笑彎了眼眸,“你等著。”

第二日她就不出房間了,對外說是患了風寒,不到午時,才與她定了親的林旗就上門來了。

姜榆病著不能出屋,姜夫人去見的林旗,見他帶來了剛熬好、還熱著的桂枝湯和姜榆最愛吃的小甑糕,個子很高的少年僵著臉道:“家母讓我送來的。”

姜夫人朝他臉上看了又看,眼看著他表情愈發僵硬才咳了一聲,說姜榆悶了半天了,讓他去陪著姜榆說說話。

姜夫人總說姜榆是被她教壞了,小小年紀膽子就那麽大,長大了還得了?

事實證明,她沒多擔憂,長大了的姜榆的確膽子還能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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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悶熱,沐浴用的是溫水,房間裏並沒有多少熱氣。

姜榆膽子大是大,但到底是個姑娘,撥著水面上的花瓣,好半晌還是沒有脫衣裳。

牽紅將幹凈寢衣搭在一旁的屏風上,轉身整理著擦身用的軟巾,道:“小姐,你就是太好說話了,那些個丫鬟哪裏是病了,分明是犯了疲懶,有事互相推諉,天才見黑就都回去歇著了,一個個跟大小姐似的。”

只聽見姜榆心不在焉的一聲“嗯”,牽紅轉身,看見她酡紅的雙頰。

“小姐,你……”牽紅想說姜榆怎麽怪怪的,是不是還惦記著林旗?可是昨日他二人才見了面,沒有一點兒異常。

這事就算是過去了吧?牽紅輕易不敢提林旗,改口道,“臉怎麽這麽紅啊?”

“有點悶。”姜榆道。

夏季本來就悶熱,房間密不透風,很熱,牽紅忙道:“那快些洗,待會兒開了窗就好了。”

“……嗯。”姜榆側過身,面朝著屏風緩緩擡起手放在了腰間,她的心咚咚亂跳,借著低頭的動作余光迅速向四周掃了一眼。

他們小院裏的人都被她早早放回去歇著了,現在除了她與牽紅,並沒有別人,林旗若是這時過來,一準要摸到她寢屋裏來,正好撞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