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白貓

也許是夏夜太寧靜,或者是月色太纏綿的緣故,林旗感覺他對時間的感知變得遲鈍。似乎過了很久,又好像只過了半刻鐘,屋中沒再傳出人聲,只有水聲依舊持續。

他腦中不自覺地浮現出水珠從那明顯的肩胛骨上滾落的景象。

這樣不對,他手背上青筋暴起,手掌握起時指骨關節發出哢哢的聲響,逼迫自己轉移注意力。

沒能在白歷橫府上查出林玖的線索,普陀寺也未見林玖的蹤跡,再結合方才姜榆的那句話,毫無疑問,林玖的失蹤與姜榆有關。

林旗該去找姜榆問清楚的,可今日這時機不對,他現在無法面對姜榆。

該走了。

剛做了決定,一道細微的落地聲猝然響起,林旗屏息,無聲而迅速地坐了起來,眼神銳利地盯著房梁邊角處。

一道白影倏然出現在月下,是一只貓,遍體雪白,毛發蓬松,月光落在它身上,給它鍍了層柔光,同時將它紅潤的鼻尖襯得更加明顯。

它腳步輕盈,踮著腳尖跳上屋頂的狎魚石雕頂上,藍寶石一樣的眼珠子盯著林旗。

一人一貓對峙著,一個高大健碩隱在繁茂玉蘭樹的陰影下,一個頭頂彎月、優雅秀氣落在威武的石雕頭頂,夜風掠過樹梢帶起風聲,與瓦片下曖昧的水聲混在一起。

如此過了幾息,白貓突地“喵”了一聲,後腿一蹬,朝著林旗撲了過去。

後者神色依舊,手臂一撈,一手鉗住白貓的後頸,另一手托住它腹下,將其攬進懷中時手掌順勢繞到它頸下,輕輕撓了撓。

白貓蹬了蹬後腿,在他腿上翻了個身把柔軟的肚皮露了出來,被揉動時喉嚨裏發出舒適的咕嚕聲。

這聲響很輕,卻還是驚動了屋中人。

“梅戴雪?”姜榆高聲喊道。

白貓在林旗腿上扭著身子用爪子撈他衣袖,沒再出聲。

它是姜榆養的貓,因為全身雪白唯有鼻尖一點紅,被取了個“梅戴雪”的名字,時隔三年,在這個悶熱的夏夜認出了三年前經常投喂它的人,纏著他撒起嬌來。

被梅戴雪撒了會兒潑,林旗見它不斷地伸著爪子往自己衣襟裏掏,終於明白它這是嘴饞了。

他按住梅戴雪,從懷中掏出一個油紙包,這時聽見姜榆又語氣驚疑地喊了一聲,“是你嗎,梅戴雪?”

林旗拆開油紙包的動作微頓,梅戴雪卻是等不及的,踮著後腿伸爪子去搶,可林旗動作敏捷,在它要觸碰到的時候手臂一擡,讓梅戴雪撲了個空。

它剛出生就被姜榆抱了回去,養得很嬌氣,沒得到想要的,尖細地朝林旗叫了兩聲。

林旗這才將手放了下來,油紙包裏是半個巴掌大的小甑糕。

姜榆愛幹凈,白日裏會逗著梅戴雪玩,晚上沐浴過後就不會再讓它近身,喂它吃點東西沒關系,不會被姜榆發現。

林旗掰了一小塊放在手心,梅戴雪立馬湊了過去,把頭都埋進了他手掌中。

屋頂上喂著貓,屋中的姜榆卻默然垂下了頭,沒興致故意掬水弄出聲響了。

她聽見了貓叫,還以為房頂上一直都是梅戴雪,既然不是她想等的人,何必再費盡心思勾引?

她今晚特意將人都屏退,百般糾結,厚著臉皮主動勾引,心若擂鼓地等了許久,結果嬌嫩身子只落入了一只貓眼中,這讓姜榆羞憤又氣惱。

更讓她覺得丟人的是,她自以為多了解林旗,以為用鉤子留住了他、把他安排得清清楚楚,結果人家根本就沒來。

她裝腔作勢了半天,身子都要泡皺了,全然是在自我陶醉。

與林旗相識這麽多年,她一直都是占據上風的,哪怕是兩人有分歧鬧了別扭,她只要一蹙眉傷心,或者一日不理林旗,他就會主動買發簪金鈿,或者是姜榆愛吃的東西上門來道歉。

都是些小打小鬧,姜榆從未真的生過氣,她只是想要林旗哄著她,只要林旗一服軟,她再裝一會兒就會妥協了,然後軟聲軟語地讓林旗下回不能這樣了。

姜榆想著昨日宴客廳中那短暫的一眼,許久未見,林旗看著比以前穩重許多,身形更修長,神色越難以揣測,不由得又懷疑他這回是不是真的生氣了,所以根本就沒來找自己。

她心中氣惱,忍不住捶了下水面,被水花濺了一臉。

既然沒人看,就沒必要繼續泡著了,姜榆扶著浴桶起了身,水珠被燭光映著,從柔滑肌膚上滾落時帶起串串流光。

她的動作帶起水聲嘩啦,屋頂上的林旗收起小甑糕,手按住掙紮著的梅戴雪,耳朵無比清晰地聽見了這聲音,身子一僵,手掌不自覺地加大了力氣。

這動作弄得梅戴雪不舒服了,被梅戴雪嬌聲叫了一嗓子,又被它在手背上撓了一下,林旗回神,松開了手,梅戴雪立馬從他懷中跳了出去,落在青灰瓦片上舔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