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懸崖邊(第3/6頁)
遊懷瑾沒有說話,可是慢慢靠到椅裏,他眼神深沉地望著她。
這樣凝視半晌,才徐聲開口:“如果你是我,你會同意嗎?”
“我永遠不會是您,”夏鳶蝶輕聲,“所以您的答案,我不知道。”
“……”
“當年的事情,無論是資助,還是借款,我對您的感激與感恩都難以言盡,在最後答應您的那件事上——”
夏鳶蝶聲音澀停,她垂眸,像是一次呼吸後才壓下情緒:“對不起,我恐怕沒有辦法再信守當年答應您的、不再與遊烈見面的事情。”
遊懷瑾擡了擡眼,無聲望她。
夏鳶蝶說完也沒有擡頭,她坐正,然後朝遊懷瑾欠身:“最後一筆借款和利息,我在上個月已經打到您的賬戶裏,我知道這還不清您對我的援助恩情,原本是應該在還清之後拜訪您的……但我沒辦法說服自己見您,請您見諒。”
茶室裏寂靜無聲。
夏鳶蝶聽見自己的心跳慢慢趨穩。
將心底的話全盤托出後,她反而有些迎接審判的釋然。
……也或許是一種徹底而麻木的無恥嗎?
夏鳶蝶在心裏自嘲地笑了下。
而就在此刻,她聽見安靜茶室內仿佛錯覺的一聲:“你的還款,不是打給了我。而是遊烈。”
“——”
夏鳶蝶僵停。
幾秒後,她才難以置信地擡頭:“什麽?”
“當年給你的那筆錢,遊烈幾年前就以你的名義還給我了。”遊懷瑾停頓,像渾不在意,“你以為,你大二時候,收到我助理給你的那個還款賬號,是我讓他給你的?”
夏鳶蝶呼吸都滯住,眼神輕顫:“不可能,我沒有告訴過遊烈……”
“他早就知道了。我告訴他的。”
遊懷瑾似乎想起什麽,低哼了聲,這是夏鳶蝶進來見他以來,第一次在遊懷瑾臉上看到一點沒有掩飾的薄怒與譏嘲。
他冷冷低了眼,看向指節下的實木扶手,叩了叩:“如果我不告訴他,那你可能已經見不到現在的他了。”
“——”
夏鳶蝶想問遊懷瑾是什麽意思,卻覺得喉嚨裏好像堵了一團浸著水醋的棉花,堵得死死的,讓她出聲都沒法,整個胸口被酸澀悶脹的痛意塞滿,像是要炸開了。
遊烈怎麽會知道。
甚至他知道得那麽早。
“你不要誤會,我告訴他這件事,不是因為你,而是因為他還是我兒子,我不能徹底放棄他。”
“…放棄?”
“遊烈應該沒告訴過你吧,他大一下學期差點就要被退學。整個人過得渾渾噩噩,不去上課,只知抽煙,喝酒,結識了一幫狐朋狗友,像是打算把自己徹底爛在國外。我不可能放任他那樣下去,但我救不了他。”
“好在……你可以。”
遊懷瑾語氣輕易得,像是說一個外人的故事,可那些話猶如一刀刀狠狠紮進夏鳶蝶的心口裏。
“於是我告訴了他原因。將來有一天你要是遇見他過去的同學,可以聽他們講講,遊烈是怎麽從一種瘋狂,轉變成另一種極端相反的瘋狂。”
遊懷瑾看向夏鳶蝶的眼神有些奇異:“那幾年我幾乎不認識我的兒子了,他似乎可以為了你,改變任何事情、也能妥協任何事情。”
“……”
夏鳶蝶終於再撐不住頸,她顫著呼吸低下頭去。
十指在膝上攥得生緊、顫栗,指甲扣得掌心像是要掐破了,卻抵不上心口幻覺裏汩汩淌血的萬分之一的疼。
她顫抖著闔上眼。
她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她像是一個傻子一樣……她怎麽可以什麽都不知道?
“人的履歷麽,再難捱也不過是一兩行字。所以你或許了解,他本科學分修成畢業只用了兩年半,但你可能不知道,畢業那年,他就拿到了北城航天測控研究所的邀請。”
“——”
夏鳶蝶顧不得眼睫上沾著的淚珠就猝然擡眸:“那是他最想去的研究所,那他為什麽要放棄?為什麽還要創立Helena科……”
話聲慢慢低下去,她帶著難抑的顫栗,停在遊懷瑾深望著她的那個,似笑而更叫她寒栗的眼神裏。
遊懷瑾靠在椅側,正準地對視著她。
“是啊,我訓斥,責罵,勸導,那麽些年都沒有用,擰不過他一心朝著他夢寐以求又理想主義的路上走……你說,他怎麽會親手放棄了那座研究所的邀請,去到他原本最厭惡的生意場上?”
“……”
他放棄了他的夢想、因為誰?
因為你。
在只隔著茶海的距離下,遊懷瑾看得清晰無比。
面前長大了的,卻依然年輕也更漂亮了的女孩,從進門後,眼底壘起的那座看似堅實不可摧解的壁壘,就在他這幾句話間顫栗,搖晃,布滿裂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