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懸崖邊(第2/6頁)
她配合地擡杯,嘗了面前這盞酒紅色的清透茶湯。入口質感厚實,茶香馥郁,層次感豐厚,似乎有幾道,可惜夏鳶蝶不懂那些參香、木香、花果香、陳香之類的分層與區別。
好在遊懷瑾也並不是會把難堪與奚落放在明面上,叫她下不來台的人。
有別於夏鳶蝶接觸過的,一些自恃眼界廣袤見識淵博,言語裏都能透露出不屑傲慢的成功人士,夏鳶蝶在遊懷瑾的話聲裏只聽得到平和安定。
他給她介紹了茶葉的香氣層次,茶湯的口感品鑒,又衍生到茶種分類,茶具挑選,乃至茶道禮節和它們的典故淵源……
語氣依然是與後輩閑談似的從容。
茶室裏不知時間,只是在某一刻茶香氤氳裏,夏鳶蝶恍惚得幾乎要以為,遊懷瑾不遠千裏就是來給她上一節茶道基礎課的。
自然不可能。
到那一盅山泉水盡,遊懷瑾關於“茶”的話題似乎也接近尾聲。
夏鳶蝶覺著神奇。
他們這樣的前輩人物,好像有種能力,連一席座談都能聽出個起承轉合,讓你知道話題會在哪裏結束。
而她全程只有應和和點頭的余地。
“在不了解的領域,不卑不亢,不逞強也不拘謹,”遊懷瑾忽然提她,“拋開你和遊烈的事情不談,我還是挺喜歡你的。”
“……”
來了。
夏鳶蝶低了低眸,把握分寸地坦誠:“您過獎了。我從上車開始,到這一秒,一直很拘謹,很緊張。”
遊懷瑾似乎有些意外,跟著輕笑了聲,放下茶盞:“你比七八年前那會兒,好像還要有趣了很多。再早一些時候,你就是那個中學的所有孩子裏給我印象最深刻的那個。眼睛最亮,有野心,有欲'望,也有沖勁。某些方面,比起遊烈,倒是你跟我更有些像。”
夏鳶蝶沉默了下。
她心裏輕嘆。
遊烈也這樣說過的。
遊懷瑾就像是隨口一提,將茶盞倒扣,推回茶海裏的待濯洗區:“茶道這方面,你可以和遊烈多學些。”
夏鳶蝶一怔,擡眸。
難抑的意外叫她忽略了此刻坐在對面的遊懷瑾的身份和來意,她只是忍不住循著問:“他喜歡茶嗎?”
問時夏鳶蝶也在腦海裏回憶了下,不記得遊烈的大平層裏有專門的茶室。
“他喜歡不喜歡,我不清楚,但他外公喜歡,”遊懷瑾聲音平淡,“他自小就和他外公更親近些,習慣,喜好,都隨了他外公更多些。北城裏有人傳閑話,說庚家芝蘭玉樹,滿階芳草,只知長外孫,不知長孫,就是說他了。”
夏鳶蝶有些失神,下意識地垂了垂睫。
“怎麽,他沒有跟你提過他外公家裏的這些事嗎?”遊懷瑾似乎有些意外,“我還以為他對你是無話不說、無所不提的。”
“只聽過一兩句,沒有這樣詳盡。”
夏鳶蝶心裏遲滯地想起。
好像除了當年他母親的事,尤其這次重逢之後,遊烈就沒有與她提過多少他家裏的事了,不管是外公,或者遊懷瑾,他像是全數忘了,任何話題都會避開他們那個圈子去。
是知道她融不進去,還是……
“他如果真心想和你在一起,遲早是會帶你去見他外公的,”遊懷瑾不知道想起什麽,淡笑了下,“那位老人家脾氣古怪,別叫他察覺你脾性。你去之前,再多學些茶道茶藝,興許聊天時還能哄他一兩分開心。”
夏鳶蝶梗了下。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盡管遊懷瑾這話已經說得十分雲淡風輕了,但她還是聽出了一點久遠幽微的郁結。
難道,當年遊烈的母親帶遊懷瑾回家拜訪遊烈外公時,那位老爺子對遊懷瑾有什麽刁難……
這場父母婚姻又還有什麽別的摻雜因素嗎……
但陳年舊事,故人早去,夏鳶蝶再疑惑也無從解答了。
只是一想起遊懷瑾和遊烈不約而同說過的,她和遊懷瑾性子有些相像。
夏鳶蝶就心裏又沉了幾分。
遊懷瑾這關還沒過,後面難道還有更難的?
那她——
思維停得戛然。
夏鳶蝶陡然回神,擡眸時冷汗都快下來了。
她完全不記得是從哪一刻開始,她竟然對遊懷瑾全然放下防備與情緒,只下意識跟著他的言語思維,聽他擺布。
遊懷瑾更是表現得,就猶如文雅溫和又開明的父母,對她和遊烈的事情沒有任何抵觸。
可那怎麽可能。
反應過來的這一秒後,夏鳶蝶不自覺就繃緊了全身上下的每一根肌肉神經。
“遊叔叔,”夏鳶蝶將所有雜念按了下去,她擡眸,眼神澄凈而坦然地望向遊懷瑾,“您跟我說這些,應該也不是同意我和遊烈在一起的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