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懸崖邊
夏鳶蝶從前最羨慕遊烈的一點,就是他好像沒有過無可奈何的時候。
從不屈服,也不退卻。
每一個選擇都遊刃有余,全憑他自己心意。
她就做不到。
這些年她盡最大努力,讓自己掙脫束縛,一點點活得自由,可以盡可能在她自己的意願裏行事。
但有些過去就像是個影子,永遠擺脫不掉。
比如,曾在她人生最關鍵的兩個節點,向她伸出過援手的遊懷瑾。
如果不是這個人,那她或許都不會與遊烈相識。
她感激他,又畏懼見他。
而那種畏懼與遊懷瑾無關,終究只是夏鳶蝶自己心裏的虧欠與愧疚感。
在那輛打開的車門前,夏鳶蝶別無選擇。
她只能很輕地對著手機裏說一句:“等我回來。”
然後掛斷電話,彎腰坐進車裏。
其實那一路,夏鳶蝶內心都有些栗然。以至於最初她望著車窗外,從來靈動機敏的思維,在開始時近乎空白。
等到車慢慢開出去不知道多遠,意識才好像回到身體裏了。
要面對的不言而喻。
她怕,但怕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夏鳶蝶心裏很亂,但最清晰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她不想和遊烈分開。
……她好喜歡他啊。喜歡到好像可以背叛自己。
夏鳶蝶澀然地笑起來。
她摸起手機,亮起的屏幕裏沒有一條信息或電話,不知道遊烈是不是已經被她氣瘋了。
想著,夏鳶蝶還是拉出聊天框,點開加號,然後選擇共享實時位置。
‘別生氣。’
狐狸無聲又輕緩地,一個字一個字打上去。
‘我一定會回家的。’
做完這一切,夏鳶蝶扣上手機。她望著窗外,慢慢深呼吸,像是要把全部的勇氣一並攏回身體。
不管在前方等她的,來自遊懷瑾的是嘲諷,輕蔑,還是不屑一顧……
她一定會回到他身邊。
……
一個半小時後。
車停在了一家掛著“雅舍”古字牌匾的獨棟小樓前。
夏鳶蝶被領進去時,望著一樓被竹制屏風隔開的小間時微怔了下,這裏似乎是間茶舍,只是一樓偌大,茶香裊裊,卻見了鬼似的,一個人影都看不見。
夏鳶蝶疑惑,但那位副駕駛座上一路無言的助理模樣的人,已經徑直朝二樓樓梯走去。
沒得選擇,夏鳶蝶只能跟了上去。
一直上到二樓最裏面的包廂,助理為夏鳶蝶推開門,做出請的手勢。
夏鳶蝶終於見到了自己進到這座安靜得詭異的茶舍後,第一個陌生人。
似乎是位茶藝師,正站在色澤古樸的根雕茶海前,蔥根似的指尖扣著她分不清功能用途的茶具,來回作舞似的展演。
而根雕茶海旁的主座上,遊懷瑾剛拈起半杯茶,飲盡。
夏鳶蝶眼皮輕跳了下:“遊叔叔。”
放下杯盞,遊懷瑾順勢擡手,朝自己對面示意了下。
“夏小姐,請坐吧。”
“……”
有些僵地走到那張同樣是實木材質的座椅前,這短短一路,夏鳶蝶已經想明白了——
一樓到二樓之所以沒人,看著還剛走不久,應該是被清了場。
難為遊懷瑾這樣的人物,還要為了見她,專程不遠千裏從北城來到一趟臨海的某座小城。
是為了,躲開遊烈嗎。
夏鳶蝶坐下時,不由地看了眼自己的手機。
她在下車時點開過屏幕,遊烈沒有進入她的位置共享,不知道是生氣了,還是被什麽事情耽擱了。
“嘩——”
清亮的茶水傾倒聲勾起了夏鳶蝶的注意。她掀起眼,面前的茶盞已經被斟過半杯。
夏鳶蝶猶豫了下,輕聲道謝。
不等茶藝師對她答禮,助理已經低聲,把人帶出去了。
廂門拉合,茶香氤氳的房間裏就只剩下遊懷瑾與夏鳶蝶兩人。
遊懷瑾像只是來品茶的。
他不開口,甚至眼睛都沒擡一下,夏鳶蝶就不敢冒昧出聲。
而直等到遊懷瑾說話,卻是奔著茶葉去的:“這是今天剛開的,三十年倉儲的普洱熟茶磚,嘗嘗吧。”
“……”
夏鳶蝶停頓了下。
三十年茶磚。
年紀比她都大了。
遊懷瑾的語氣太自然,隨意,就好像是家裏一位不那麽相熟的長輩對晚輩的疏離與親近,以至於夏鳶蝶甚至無法考究他這番話與舉動有多少探察考量的意味。
但有沒有都白搭。
她對於茶葉茶具乃至茶道的理解,僅限於聽說過。這幾年陪同的客戶裏,很不幸又沒遇上幾個喜歡把外賓往茶館茶舍帶的,葡萄酒酒窖倒是去過,茶葉方面,她幾乎是一竅不通的。
這麽一想,夏鳶蝶也坦然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