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寂寞

次日旬休, 陸昭與彭耽書一早起來,歡天喜地上了回妝,便叫粥來吃。陸昭與彭耽書在署衙內行走, 皆不著胭脂,借著旬休描眉畫鬢, 也算是忙裏偷閑的小小趣味。

廚房裏來了新廚子, 燒得一手靚粥。涼州食材稀少,肉類通常不過雞羊兩種。廚子自取了肥雞,胸脯肉用刮刀細細刨成膩蓉出來, 下鍋用雞湯烹好。待陸昭與耽書二人梳洗完畢傳膳,方才將細米粉、火腿碎、松子肉等入湯鍋, 翻勺攪勻,端承上桌。又有腌冬芥、醬石花、炒三果等幾樣小菜。

二人圍坐在窗前暖陽下, 雞粥細滑,小菜開胃。陸昭與彭耽書皆是在中樞出入久的人, 因此即便是在飯桌上,開口閉口也少不了談及人事。

彭耽書夾了一箸冬芥, 仍不忘自家事:“上回捐糧授官, 官事未定,昨日分州詔書下,我大兄遷了北涼州別駕, 今天到金城,後日晚上家父設宴,想請中書, 中書來不來?”

州別駕雖可朝廷任命, 但大多時候仍是州府征辟。先前在陸昭與王濟的運作下,已有令征辟不就三次這將永錮不錄, 如今各家任官,若無大是大非或鮮明的立場問題,只要合適,基本都會應下。既沒有了三辭三授這種故作姿態,也就減少了不必要的往來溝通與書信傳送的時間,可以說因這一封詔令,整個行台的行政效率有了顯著的提高。

對於陸昭來講,前期通過清望來捧顧家上位這一手段已經用過,但並不意味著她本人對於這種方式普及與世的認可。引南人入朝用此法是眼下時節的不得已為之,但漸漸復興的阿世之弊也要有所打壓。因此借著這一道政令,將官職的流通性提高,雖然為寒門提供了諸多渠道,但世家也更勉於任事,這對於世族執政長遠來看,可謂所獲甚多。

鄧鈞征辟彭通之子彭燁自然不需要通過中書,陸昭沒出過這份任命詔書,聞言也是驚喜,畢竟鄧鈞已任北涼州刺史,願意與南涼州的彭家有所合作,從大局來說也是好事。

聽彭耽書忽假正經地叫起了自己的官稱,著實頗有幾分親近的意味,陸昭遂笑答:“你家相請,我自然是要去的。鄧鈞這次怎麽下手這麽快?”

彭耽書原本心情忐忑,畢竟是自己家先接了征辟,未曾與陸昭充分溝通。平心而論也是自己爹爹對於南北涼州合並之心甚重,欲以兄長繼承此位。而眼下陸昭的兄長陸歸領秦州刺史,也是要辟別駕,若以兩家合作考量,兄長以此為任也更為合適一些。因此,彭耽書得到陸昭這個答案後,心中反倒忐忑:“昭昭覺得這個別駕一職是否合適?”

陸昭亦有所察覺,遂以鄭重姿態放下碗筷,而神容恬然道:“耽書莫要以此為意,州府征辟,朝法國綱,進取任事也是世家之子應有的姿態。這幾日寒門與世家隔閡漸深,無論是為門戶計,亦或為西北穩定計,都是極為不利。鄧鈞既出面征辟,便是有緩和為善之意。地緣上講,北涼州仍屬你我兩家之項背,實在不宜交惡。行台之政上講,中樞亦不希望方鎮行之過遠,你我也需對中樞加以羈縻。”

“不過這一次鄧鈞下手太快,連我也是始料未及。你大兄鄉閭表率,海內俊彥,是以令人渴才。”

彭耽書雖無門戶之見,但前幾日寒門以魏鈺庭為首者與世族勢如水火,連帶著對鄧鈞也好感欠奉,因道:“既為培塿,理應承輕荑細草,自有天然韻致。何故強作崇崗,引松風鶴夢,而陷塌毀之危。”

陸昭聽著彭耽書頗有韻致的怨詞,把鄧鈞比作小土丘,把兄長比作松風鶴夢,愈發預感到之後的接風宴必然精彩。此時心中先覺得赴宴值了,強忍住笑後,也同樣回以情報的交換:“鄧鈞既遷刺史,金城太守空出,再令世族補上恐勉為其難,張瓚已是確定備選,你也要讓你父親提前準備。”

先前陸昭舉薦了祝雍,祝雍算不上第一流世族,且是武功出身,任護羌校尉也有數年之久,算是一種折中方式。不過元澈既未采納,她也明白北涼州的實權崗位上是不容得世族染指了,算來算去也只有張瓚合適。魏鈺庭機敏,當下便已寫了薦書做順水人情,想來不日自己便會收到擬招的消息。

金城太守既是張瓚,州府別駕取彭燁也是折衷之舉。既可以與西北世家達成默契,亦不致太子等人過分抵觸。

彭耽書會意,知她說是州府別駕補任一事,便先問了:“捐糧授官之事,顧郎君那裏還未定,可是要去秦州?”

陸昭深知自己表兄雖有清標,卻不善庶務。況且秦州眼下也沒有什麽好位子,一郡太守太高,一州別駕若是司州、雍州尚可,其余對於走清望路線的表兄來說則是弊大於利。可是原本空出的侍郎之位,又被太子強塞給了魏鈺庭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