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這個念頭甫一出來的時候,何似飛確實怔忪了一會兒,不過他一直低著頭磨墨,倒看不出失禮。

高成安雖說在何似飛對面,但他一直緊張的寫字,自然無法關注何似飛的面色。等他寫完一幅大字,何似飛已經調整好了所有情緒,已然看不出端倪來。

何似飛慣會隱藏情緒,剛才之所以那麽震驚,根本原因不在於何似飛背的書、寫的字,而是這個時空與地球古代的相互映照與衍射。

這個時代與他上輩子出生的地球……有牽連。

有關系。

甚至可能是平行世界。

這個念頭讓何似飛早已平靜如坐禪老僧的心湖泛起滔天巨浪。

雖說他在這個時代也有家,有疼愛他的爺爺奶奶,但‘上輩子’十九年的記憶,還是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讓他心底隱隱生出一種‘外來者、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會消失’的感覺。何似飛之前四年安於清貧,每日種田、練字,修身養性,也可能有一部分是被這種潛意識給影響了。

但……現如今,何似飛發現這世界與地球古代有了牽連,他就好像一個終於找到了歸屬感的孤獨旅人,他從心底開始真正接納這個時代、這個世界。

——只有當一個人真正接納自己的身份,才會選擇融入環境,才會去構想那絢爛的未來。

何似飛感覺自己心口好像憋著一團名為‘激動’的勇氣,他突然迫切的想要學習這個時代的文化,他想在這個世界留下自己的一點微不足道的記錄。

同何似飛一樣心中滿懷憧憬與向往的還有高成安與陳雲尚,他們倆笑得嘴巴都合不攏——為他們倆能通過陳夫子的考驗,獲得進入乙班學習的資格而開心。

高成安拍著胸膛:“雲尚兄,方才夫子將你留在屋裏,讓我出去,我以為夫子聞到了我身上的酒氣,差點沒把我膽子嚇破,要不是似飛扶著我,我都有點不會走路。”

說到底,是他自己對於昨晚之事心虛,再加上陳夫子一看就不大溫和的面相,才導致自己將自己嚇了個腿軟。

陳雲尚故作風流的搖頭晃腦,眉眼裏皆是得意:“高兄,我還能誆你不成?早就說了,用我的方法,一定不會出岔子。在家我娘管我多嚴?我就是用這種法子,她一次都沒發現過,還總是誇我勤學。”

高成安連聲稱贊:“佩服,成安佩服。”

話是這麽說,何似飛微微偏頭去看了下高成安的面色,發現他眼底滿是後怕和掙紮,看來他對這種‘誆騙長輩的小把戲’並不怎麽贊同。但礙於陳雲尚的家世與地位,高成安又不敢說一個‘不’字。

陳雲尚今兒個開心,說:“走,成安兄,咱們下館子去,我請客。”

高成安立刻答應。

古代階級分明,就算何似飛和陳竹是高成安與陳雲尚的表親或者堂親,但兩人到底是書童,在較為正經的場合不能與主人家同桌吃飯。因此,這種下館子一般是沒有何似飛跟陳竹什麽事的,兩人路上隨便買了些包子饅頭,回家去。

方才有陳雲尚和高成安走在前面,陳竹表現的還算沉穩,現在身邊只剩下何似飛一個人,他立刻打開話匣子,眼睛亮晶晶的,說:“我阿娘一直都說雲尚少爺打小就聰慧,雖說考縣試和府試的年紀比高少爺大了些,但他剛才的表現真的特別厲害,先生說什麽,他都能接上,而且一個絆子都不打。”

他這麽一說,何似飛很快也聯想到了高成安的表現——他也一個絆子不打的將陳夫子出的默背題目回答出來。

何似飛捫心自問,以自個兒現在的水平,是做不到將四書五經背誦的不打磕絆的。畢竟上輩子他又不考科舉,先生雖然讓他讀四書五經,但只會挑出一些‘精華’讓他背誦並默寫。並不會將這麽多書全讓他背誦一遍。

雖說何似飛上輩子學習認真,閑暇時間能將這些書讀的滾瓜爛熟,但要說全文背誦默寫,他還真做不到。

故此,就算有上輩子的‘底子’在,何似飛對這個時代的科舉考試,以及參加科舉的學生們,都不敢有絲毫輕視。

方才從陳夫子家出來的時候,何似飛看到了甲、乙、丙班的學生。

之前管家說過,丙班都是啟蒙約莫六年左右的少年,何似飛覺得他們看起來同現在的自己一般大小,一個個坐在位子上的大聲念書。

乙班則都是考過縣試和府試的,看起來年紀就大了點,有像高成安與陳雲尚這種十五到十八歲的少年,也有已經及冠、面上蓄須的青年。

甲班則大部分都是蓄須的青年,甚至還有些看起來已經快三十的中年人。

要知道,能跟著陳秀才學習的,最高不過秀才功名——而秀才,只是科舉路上最小、最簡單的攔路石。

如果考秀才都考到二三十歲,那後面的鄉試、會試、殿試不得考到七老八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