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第5/6頁)

楚明姣極其無助地拉著他,將他推到流霜箭矢邊上,說:“你去換回來,現在換。”

江承函不動,在她又一次用手背擦眼淚時拉住她,輕聲解釋:“換不了了。”

頓了頓,他又有些遲疑地問:“姣姣,你不喜歡琴修嗎?”

這都什麽和什麽。

“這和喜不喜歡有什麽關系啊。”她氣得要命,哽聲:“我根本不需要琴修!我不需要……我就要流霜箭矢,我當初見你時你什麽樣,現在就得是什麽樣。”

她慌得語無倫次,亂了陣腳,拉著他又要去祭司殿:“走,去問大祭司,肯定會有辦法能換回來的。”

江承函拉住她。

深夜的燭光下,她望進他的瞳仁,幾乎能看見裏面的字。

——落子無悔,無法更改。

江承函從來沒見她掉過那麽多眼淚。

楚二姑娘生來驕傲,數次生命垂危,奄奄一息,別說紅眼睛掉眼淚了,要不是他和楚南潯的臉色太難看,她甚至還能笑起來朝宋玢這些“狐朋狗友”扮個鬼臉。

最多最多,江承函只在床笫之事上聽她胡言亂語地哼哼唧唧抽泣過。

像現在這種情況,一次都不曾有過。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日,足足一個月,楚明姣都將自己關在藏書閣裏,她拿著本冊子,但凡看到些什麽與琴修,箭修轉換之術相關的事,就認認真真記下來。

那段時間,她誰也不見,誰也不理,玉簡亮起來又熄滅,宋玢和蘇蘊玉差點以為她又怎麽了,還旁敲側擊去問過楚南潯和汀墨。

這期間,她卯著一股勁,覺得只要自己看了足夠多的書,總能找到方法讓江承函將那該死的琴意散回去,這股勁在她翻完最後一本記載了琴修事宜的術後潰散了。

事實擺在眼前,逼人不得不接受。

江承函才從神主殿與神使們議完事,轉身去了藏書閣。

這一個月裏,他也受到了冷落。

楚明姣終於肯從藏書閣中出來,捏著那本小小的冊子,又看了看盒子裏徹底沉寂下去的流霜箭矢,麻木地揉著眼睛,眼睛裏全是熬出來的血絲。

江承函擔心她的狀態,將她牽著回了禁區中。

她瘦了一些,模樣透著某種狼狽萎靡。

他摒棄左右侍從,就著銅盆中的熱水給她擦了擦手與臉,又潤了潤幹裂的唇瓣,叫她坐定在銅鏡前。自己則斂眉,將她的發辮拆下來,重新整理,最後耐心地將脂粉塗抹均勻,以筆尖蘸著朱砂在她額心間描出收尾的艷麗一筆。

銅鏡裏又出現一個精致得宛若瓷娃娃般的美人。

因為眼仁裏遮不去的血絲,又像只嬌貴難哄的兔子。

看著看著,這美人倏地眨了下睫,腮幫子上又掛上一顆淚珠。

楚明姣覺得自己這輩子的眼淚都在這一個月裏流完了。

……

這樣居然都沒能哄得好。

兩兩對視,江承函將手裏的朱釵放在桌面上,內心低低嘆息一聲,將人抱起來,瞬時盈了滿懷梔子花香,都是她發絲和裙擺上的香氣。

他撫了撫她纖弱的脊背,再清臒的人也被這一幕逼得現出點無奈出來:“怎麽就氣成這樣了。”

還說呢!

楚明姣沒什麽氣勢地痛斥他:“你到底怎麽想的,你難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他不知道琴修意味著什麽嗎。

他真不知道三界上下,覬覦流霜箭矢的人有多少嗎?

江承函確實沒有料到這一出,可以說,她的怒氣,眼淚和夜以繼日的補救,統統不在他事先的設想之內。

明明本命劍需要琴修。

她也需要。

他伸手順著她的發絲,跟安撫小孩似的:“……以為你會高興的。”

以為她會欣喜於本命劍可以更上一層樓,以為她會因為日後可以更加放肆打鬥而漫出笑容,也以為她會像從前每次收到他的禮物一樣親熱熱地蹭蹭他,表達自己的喜歡。

神靈不通人的技巧,不懂人的情趣,很多時候,都在憑本能去珍惜她,愛她。

沒承想,會將她惹成現在這樣。

楚明姣被他這聲“高興”刺得心臟都疼起來,她眼皮耷拉下來,腦袋埋在他頸窩裏,很快將那片肌膚沾染得濕漉漉一片。

好半晌,她睫毛上下抖動著,像兩片被雨水打濕了的蝶翼,貼在他耳邊,聲音沙沙的:“我難過得快要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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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緒從那年盛夏回到隆冬,江承函在窗前靜默良久,沒回答宋玢的問題。

能怎麽回答。

權衡利弊,誰不會?

琴修與箭修,誰不知道怎麽選?

可幾次抱著生死一線的楚明姣回潮瀾河的人,是他。

沒有人能真正理解他那一刻的心情。

“所以都是真的?”宋玢問。

江承函擡了擡眼,波瀾不驚地應了一聲。

宋玢頂著滿臉的荒誕和迷惑,深一腳淺一腳地拐出神主殿,踩進半人高的雪地裏,覺得這個世界真是瘋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