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女政治家們的時代

“噗通。”

—枚鵝卵石被扔到水甕中,從落點最中心的水花起,一圈圈波紋向外蕩漾開來。

濺起的水珠有幾點落在離得最近的太平面容上。

但太平也沒顧上擦,只是聚精會神看著水面,直到水波消失。

曜初在旁給妹妹講道:“這就是地緣關系的衰減。”

說來,曜初在聽母後和姨母討論過‘關於西域過去四十年的總結報告’以及‘未來四十年的發展規劃’後,還聽到了另一堂課。

姨母也是從多寶閣上,隨手拿了個小小的擺件,扔到了窗下養著新嫩碗蓮的瓷盆中,講給自己。

水波從物體落入水面的中心蕩漾開來,就像是一—

大唐對周邊地緣的影響力,從近到遠,是不可能等同的,只能如同這水波紋,越遠越薄,越遠越淡。

“如果說這投石入水的最中心,就是兩京(長安和洛陽),那麽由內向外,這—圈圈水波,就依次是京畿地區-關中州縣-天下十道的各州縣-羈縻州以及四夷。”

從內到外,大唐的輻射力自然是逐層遞減的。

因想到最近剛剛被‘送回國’的波斯王子,曜初就順帶考了考太平和婉兒波斯那種羈縻都督府,和西州(新疆吐魯番)這種核心邊境都督府的區別。

太平很快答道:“西州是當年祖父平定高昌後設立的。”

“曾下詔:高昌之地,雖居塞表,編戶之甿,鹹出中國。”

“故而除了改高昌國為庭州外,更置立州縣,同之諸夏。並變夷俗,服習王化。”[1]

於是從貞觀十四年至今,西州庭州多年按照內地各州縣的管理制度,基本已經融入了大唐序列。

用辛侍中這種實在人的話來說:他們都得—樣入戶部戶籍核準,都—樣得到授田,也一樣給大唐交稅。

但波斯都督府這種‘羈縻統治’就不同了。基本處在最外圈的水波上,大唐對這種羈縻州的管理,基本就是……維持/穩定。

—言以蔽之:你們不要變成大唐的敵人,按照規矩朝貢就好了。

並不將當地的戶籍算入大唐的戶口統計中,也不會收稅征徭役。

同樣,沒有權利也就沒有義務:大唐在當地又不執政又不收稅的,那麽這些羈縻州,如果有什麽困難,大唐也只會在有閑人有閑錢的情況下,力所能及幫—把。

就像是波斯王子翹首以盼的幫助復國,對大唐來說,除非將來,‘大唐波紋’會擴大到該範圍,才會認真的出手。

曜初聽太平回答的清楚,就含笑點頭。然後又問了—個問題,也是昨日姨母問她的問題一一“那令月和婉兒知道,怎麽能讓波紋傳的更遠嗎?”

令月還在想著,曜初就見婉兒凝神片刻後,倏爾眼睛一亮。

但婉兒沒主動開口。

曜初就笑道:“沒關系,婉兒想出來就說。”

太平的思緒也被打斷,轉頭笑道:“對啊,婉兒想出來的,與我想出來的一樣。再過沒幾年,我就會像姐姐一樣出宮開府,到時候婉兒肯定是我府上的長史。”

一府長史,掌統理府寮,紀綱職務—一也就是說她那公主府都要交給婉兒管著,那她們誰想出來的有什麽分別?

婉兒拿了兩樣東西走上前來。

她左手是一枚銅錢,右手是一方沉重的鎮紙。

婉兒先後將這兩樣東西拋入平靜的水面——銅錢只蕩漾起幾圈小小的波紋,而鎮紙蕩漾起的波紋則傳播的更遠。

曜初頷首:果然是姨母教導出來的弟子啊。

沒錯,最根本的,還是大唐本身!

自身到底是—枚輕飄飄的銅錢,還是—枚沉重的鎮紙。

最要緊的,還是大唐本身的發展。

*

“我去尋嫂子。”太平覺得今日姐姐講的課,又是很有意思的一堂課。

婉兒已經跟她一起聽過了。那麽……她只能去找太子妃分享—下,順便也考一考嫂子,看她能不能答出來這個問題。

姜沃知道後忍不住笑了,這大概就是壓力的傳導吧一—

她考曜初,曜初考太平,太平又去‘為難’太子妃。

想來太子妃必會無語凝噎。

果然,裴含平對太平公主的‘變本加厲’非常愕然:原來她還只需要陪聊,適時回應就好,現在居然還要答題?!

裴含平悲傷地看著太平公主對著她廊下的魚缸裏扔銅錢扔鎮紙,整個人都不好了:要不你把我也扔進去,給我個痛快吧。

當然,以上都是後話了。

此時,曜初看著出門的妹妹,又見留下來乖乖料理宮務的婉兒,笑著招手道:“婉兒也別寫了,跟我來,咱們去出版署,今天正好你母親當值。”

“好。”婉兒歡喜擱下筆,跟著安定公主出皇城去看母親。

原本上官儀犯事,家中男子流放,女眷俱沒入掖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