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大唐硬核狠人
風高浪急的東海上。
艨艟相接,帆檣連天。
萬艘千軸,望之如雲。
居中的一艘大型樓形戰船頂端,樹大唐烈烈幡幟。
寬平甲板之上,再高起三層樓,每層皆設弩窗矛穴。
甚至還有一架破城門專用的拋石車。
與其說是一艘樓船,也可以說是一座小型的城壘。
三層船樓的頂層,裴行儉著一身銀甲,正專心致志擺弄羅盤。海風將他戰甲外的鬥篷,亦吹得烈烈有聲,宛如旗幟。
“裴侍郎。”
直到有人叫他,裴行儉才回頭,看清來人笑道:“劉兵曹。”
來人正是負責此次水路軍的糧草督運官——劉仁軌。
樓船在海浪中穩如平地,劉仁軌大步走過來。
大軍自長安城開拔月余,入海也多日。裴行儉和劉仁軌同在一艘樓船上,早已彼此熟絡。
此時裴行儉望此天海碧空一色,又見大唐的戰艦連天,心中豪氣萬丈道:“縱身著緋袍輕裘緩帶,終不及擐甲執兵!”
劉仁軌很有同感地點點頭。
然後走過來認真請教道:“這便是李仙師做出的羅盤嗎?”
裴行儉點頭,面上盡是贊嘆之容:“有此為海航之引,不比原先,只能在晴好之日觀北鬥崇山,用小尺測影。”
船行海上,原本最怕風雲突變迷失方向:比如倭國的使者,就是在陰雲中無法辨別方向,以至於迷航後,還流落到小島上差點全軍覆沒。
有此羅盤,實大大有助於海上航行。
此番征百濟,海上戰船皆是從登州港口出發,橫渡東海,將要直達百濟熊津江口。
雖說有專門使用羅盤,行駛在先的引頭船,但這一路,熟諳風水的裴行儉,自己也一直在用羅盤觀測方向定航線。
越用越覺得精妙。
劉仁軌此番正是來請教羅盤使用的。
聽裴行儉提起李淳風來,便問道:“我聽聞,李仙師上稟聖人,道這羅盤的圖紙本是姜侍郎的?”
李淳風為人,向來不與人爭功,何況是自己的親傳弟子。
他以羅盤得封賞時,就把實情直接上稟,道圖紙並非他所出。
裴行儉點頭,又擡手指向天際,與船隊保持有一段距離的幾艘船:“劉兵曹看那幾艘船,是專門運火藥的。”
所以隔了一段距離,遠遠綴在戰船隊尾,正是為了防範火藥船一旦有什麽意外,不要波及別的船只。
“這火藥,亦是當年先帝親征高句麗前,李仙師和姜侍郎師徒兩個由‘煉丹舊法’改進煉出來的。”
劉仁軌望著的幾艘裝運火藥船,又低頭看看近在咫尺的精巧羅盤,不由感慨:“姜侍郎實是個奇人。”
裴行儉頷首,心如明鏡:朝野之間關於姜侍郎的流言蜚語從未斷過。
他深知,在許多人眼裏,姜侍郎能以女子身留在朝堂上,都是因為簡在帝心的緣故。
但在裴行儉心裏,並非如此——
誠然,裴行儉也看得出,聖人也好,代天子理政的皇後也好,對姜侍郎確實看重。
但,裴行儉記得,姜侍郎也曾有過差點被逐出朝堂的危機:當年長孫太尉和褚相力諫皇帝,要求彼時還是太史令的姜侍郎,作為女子,就安安分分退回到宮闈內去做女官,離開朝堂。
那時候保住姜侍郎的除外帝心,更多是實打實的樁樁件件功績。
正如當時李勣大將軍站出來說的話。
李大將軍根本半點不提什麽男女之分,朝堂之爭,只客觀站在一個將領的角度,提起她制備火藥事、改良礦燈礦洞挖掘法等功。
李勣大將軍是立足事實,替姜侍郎分說,也說的理直氣壯:難道要把這樣一個人才驅逐出朝廷嗎?
故而,裴行儉心中明白:聖意是能讓姜侍郎平步青雲,走的比別人快。
但當年和如今,真正保住姜侍郎站在朝堂上的,還是這些功績,而非只有帝心和政治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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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大明宮吏部。
姜沃正在整理新近的官員調動名錄。
整到其中一張的時候,手停了下來。
白紙黑字上寫著:“調門下省正五品給事中劉仁軌,任五品兵曹參事,督大軍東征糧草事。”
後面還附帶著一張,劉仁軌自入仕起的官職表。
姜沃對他的履歷已經熟記於心。
但每次再看,還是要感慨一句‘硬核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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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仁軌少孤貧,性剛直。
貞觀年間,他曾經做過一任陳倉縣尉。
縣尉,官職九品。
當年駐紮在陳倉縣附近的府兵首領,折沖都尉魯寧不遵法紀,在陳倉縣中橫行霸道,欺男霸女。
因折沖都尉是四品大員,歷任陳倉縣官只敢討好他,哪怕正直些的也只能做到不助紂為虐,卻也實在沒法拿魯寧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