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媚娘的黑手套
顯慶五年,二月末。
紫宸宮偏殿書房前的晚梅,尤自盛開。
以往,皇帝便是在此批奏疏,召見前來求見的朝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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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沃順著殿前的石階走上去,此時在門口迎著她的,卻不是皇帝身邊程望山,而是嚴承財。
他見了姜沃立刻笑著接上來:“姜侍郎快請,皇後等著您呢。”
姜沃入內,嚴承財在她身後將殿門重新關上。
雕有龍騰祥雲的紅松木門頗為沉重,旁邊的小宦官連忙來幫忙。
而嚴承財望著這兩扇華彩妙目的雕紋銷金的木門,忽然就想到了當年掖庭北漪園的兩扇尋常木門。
更是不由想到了如今殿內皇後初入宮闈時的樣子,也想起了當年為宮正司女官的姜典正,第一次來到掖庭讀宮規的樣子——
當時若有人告訴他,他在北漪園見到的人裏,能出一位皇後,一位未來的宰輔,他一定覺得對方在發癡,會讓對方趕緊去尚藥局看看腦子!
當然,若有人告訴他,將來他能站在天子居所前,迎送朝堂重臣,他也不會信的。
然而現在,他已經站在了這門前。
這幾日,甚至還有來請見皇後的朝廷大員給他塞金銀珠寶!
嚴承財哪裏敢收,只覺得恍如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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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沃入內,就見媚娘著皇後朱錦常服,正坐在禦案後,提朱筆批奏疏。
二月中旬,大軍奉命出征百濟後,皇帝風疾再次發作起來。
大約是之前大半年,在調兵遣將等事上耗了太多心神,年節下又有祭天祭祖,並大軍出征前的類祭,諸事加身,難免勞神勞心。
待到大軍開拔,皇帝心神驟然一松,不免再次犯了舊疾。
好在二月裏,孫神醫還未出京雲遊,皇帝將其請到宮裏來診病扶脈。
孫思邈扶脈過後,為皇帝開了藥方遞上。
自先帝病起再到自身發作症候,皇帝久見久歷其病,已然成半個醫家,見藥又加重了二分,不免悒悒。
兼之孫思邈出於大夫的角度,多次囑他要安神歸養。皇帝便將政務委了皇後,自己搬到後殿去安心養病。
道除了軍國大事,其余庶務不必再問他,只管與三省宰輔商議著自決便是。
又下旨停常朝,只留初一十五大朝會。
停朝的日子,百官若有奏,便層層上稟,最終由宰輔和六部尚書再匯於皇後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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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姜沃進門,媚娘擡頭一笑:“來了?等我批完這道奏疏。”
說著又低下頭去,口中還道:“有備好葛花枸杞飲,外頭冷,你冒著風走過來,先喝一杯。”
哪怕是做了皇後,媚娘依舊不喜歡寫字做事的時候,旁邊有人。
宮女都候在門外,聽不到門裏搖響銅鈴的聲音,再不敢進門。
因而此時屋內就只有媚娘和姜沃兩個。
姜沃也慣於如此,自行取過紅泥小火爐上的紫砂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枸杞飲。
看著杯中一顆顆紅潤潤的枸杞,姜沃忽然想起‘保溫杯裏泡枸杞’這句話,就失笑,想著回頭去將作監,打個‘保溫杯’好了。
“怎麽?”
媚娘批完方才的奏疏,已然擱下朱筆走過來。
正好見姜沃對著杯盞笑,不由也笑了。
姜沃擡頭給媚娘也倒上一杯,兩人就在窗前榻上對坐。
恍如十數年前。
只是說的話題不同。
這小十日,是媚娘第一次獨自會見諸朝臣。
這些日子下來,朝中三省六部九寺的重臣基本都打過了一遍交道。
媚娘此時就與姜沃閑話笑道:“王尚書確如你所說,是個妙人。”
聽媚娘提起王神玉,姜沃倒想起了王神玉對皇後的一句‘表態’。
且說,朝臣們對於‘稟事於後決斷’這件事,到底是什麽態度——媚娘也好,姜沃也好,都未特意去打聽。
一來,能位列宰相尚書位的都是老狐狸,很難挖出他們真正在想什麽,只能問跡不問心。二來,旁人的評價也難動搖左右媚娘的行事。
但王神玉又不同了。
媚娘聽聞王神玉對自己這位‘代政’皇後,有過一言感慨,也不由好奇。
姜沃便將王神玉的話說與媚娘。那日,王神玉第一回 單獨向皇後回過吏部事,回來就感慨了一句——
“後乃沉潛剛克之人。”
姜沃聽後,覺得很精準。
如今的媚娘,比起當日在帷帳後走出,痛斥褚遂良的她,更加深藏沉斂,內蘊剛強。
媚娘也是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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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過枸杞茶閑談片刻後,兩人說起正事。
媚娘語氣似笑非笑:“我才代陛下理政沒幾日,就有人迫不及待要跳上我的船來了。”
姜沃都不用猜,直接問道:“許敬宗、李義府?”
見媚娘點頭,姜沃客觀分析道:“不,姐姐,他們應當不是急著跳上你的船——這兩位本來就自覺有大功於姐姐,只怕他們認定自己原就是你船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