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七、風雪歸人(第2/3頁)

下午時分,冬陽曬入雪梅院的廊下。

江慈剛洗過頭發,靠在廊下的竹欄邊,懶懶地梳理著未幹的長發,黛洗般的青絲垂於腰際。她有一搭沒一搭地梳著,看到淡雪手中的繡裙,笑道:“阿雪這幅‘鳳穿牡丹’倒快過阿影姐的‘水草鯉魚’。”

淡雪溫婉一笑:“我這個‘鳳穿牡丹’可是要趕在新年前完成的,到時落鳳灘大集,也好穿上。”

江慈早由二人口中得知,月落族的新年與華朝的新年並不同日子,得在正月的十八。那時冬雪開始消融,春風首度吹至月落山脈,族人會於落鳳灘舉行大集,載歌載舞,共賀春回大地,並開始新一年的農作。

梅影猶豫片刻,低聲道:“阿雪,今年的落鳳灘大集,不一定會舉行了。”

“我這幾日去前圍子領取果品,聽人說,朝廷要對咱們動兵,就是這幾日的事情了。現在各都司圍子的精兵都在往咱們山海谷調動,教主忙得幾天幾夜沒睡過好覺,不斷兵增流霞峰和飛鶴峽。若是真打起來了,還怎麽舉行落鳳灘大集?”

江慈一驚:“真要打起來了嗎?”

“是,看這些天前圍子兵來兵往的情形,這場惡仗是免不了的。”梅影有些激動:“華朝官兵欺壓了我們這麽多年,現在聖教主是月神下凡,一定會帶領我們戰無不勝,擊敗他們的。”

江慈心中黯然,她從未親眼見過戰爭,只是聽師叔說過那血流成河、橫屍千裏的悲慘景象,想起這弱小的民族,終要面對強大的敵人,要用萬千族人的性命去爭取那一分自由和尊嚴,不由幽幽嘆了口氣。

淡雪只當她是思念華朝的親人,因為今日是華朝的新年之日,忙道:“江姑娘,今日是你們的新年,梅影姐領了些魚和肉過來,不如我們今晚弄一個你說過的‘合蒸肉’、‘慶余年’,你就當過年吧。”

江慈也把對戰事的擔憂拋在腦後,那畢竟不是她能置詞並改變的大勢,笑道:“好啊,我還從未在別的地方過新年,今日有阿影姐和阿雪妹子相陪,也算咱們有緣。”

院門開啟,衛昭負手進來。淡雪和梅影充滿敬慕的目光偷偷看了他一眼,極為不舍地離去。

江慈知他又來逼自己寫那首詩,斜睨著他諷道:“聖教主倒是挺有耐心,也挺有閑功夫的。”

衛昭連日忙碌,卻愈顯精神,眸中光彩更盛,他輕笑一聲:“我說過,我有的是時間和你耗,你一日不寫,我就一日不放你出這院子。”

江慈撫了撫長發,覺已經幹透,口中咬住竹簪子,將長發盤繞幾圈,輕輕用竹簪簪定。邊簪邊道:“我在這裏吃得好,睡得香,倒也不想出去。”

衛昭立於江慈身前,她盤發時甩出一股清香,撲入他的鼻中。他眉頭一皺,微微低頭,正見江慈脖中一抹細膩的白,如玉如瓷,晶瑩圓潤。

他眼睛微眯,胸口湧起莫名的煩燥與不安,欲待轉頭,猛然想起那夜在寶清泉,用錦被將這丫頭包住帶出來的情景,眼光徐徐而下。

江慈將長發簪定,擡起頭來,見衛昭如石雕一般巍然不動,但眼神卻直盯著自己,亮得有些嚇人,唯恐他又欺負自己,跳了起來,後退數步。

衛昭驚覺,冷哼一聲,拂袖出了院門。

院外,白雪耀目,他呆立於院門,心中一片迷茫,那抹凈白如同嵐山明月,嵌入他內心深處,再也無法抹去。

江慈覺衛昭今日有些怪異,正待細想,淡雪和梅影你推我搡地笑著進來。

江慈笑道:“什麽事這麽高興?”

淡雪推了推梅影,笑道:“阿影姐忽然想起,她去年埋下的‘紅梅酒’今日可以啟土,阿影姐明年就可以嫁人了!“

江慈聽她們說過,月落族的姑娘們在十六歲那年的某一日,會在梅樹下埋下一壇酒,一年之後開啟,喝下那“紅梅酒”後,便可以正式談婚論嫁。

她拍手道:“可巧了,原來阿影姐今日可開‘紅梅酒’,我來下廚,弄上‘合蒸肉’和‘慶余年’,咱們好好慶賀一番。”

梅影笑著作出禁聲的手勢,江慈低聲道:“不怕,咱們三人偷偷地喝,不讓別人知道就是,反正院子外守著的人也不敢進來。”

三人擠眉弄眼,到院中臘梅樹下挖出一小瓦壇,捧著奔入房中。

待江慈將熱氣騰騰的菜肴端入石屋,淡雪梅影笑著掩緊門窗,梅影只嚷餓了,便夾了筷合蒸肉送入口中。江慈倒了一盞酒,梅影接過,一飲而盡,淡雪拍手笑道:“一飲紅梅酒,天長地久共白頭。”

梅影放下竹筷,便來揪淡雪的臉,淡雪笑著躲過。江慈飲了口酒,想起往年過年時與師姐在一起嬉笑的情形,心中黯然。不過轉而想開,夾了筷魚肉,狠狠嚼著,心中道:師姐,你等著小慈,小慈總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