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糖漬南瓜幹

朱襄坐在椅子中,看著蜜燭燭影搖曳,燈花閃爍。

他什麽都沒有思考,腦袋似乎放空了。

直到蜜燭燃了一半,朱襄才揉了揉眼睛,有些無力地癱靠在椅背上,將放空的思想收回來。

好歹是個教授,即便不是學歷史的,朱襄也知道自己是在逆時代大勢而行。

古代女性地位的降低,和封建制度的發展是正相關,其本質是小農經濟本身的問題。

女子地位從周朝開始一路下走,春秋戰國時出現明顯下滑趨勢,從儒家三代人對女性的思想可以看出春秋戰國時代女性地位的縱向發展。

孔子對女子是警惕,將女子隔絕在君子之外;孟子認為女子該順從,開始注意到貞操觀;荀子從性惡論出發,因為人本性“淫邪”,直接認定美貌的女子是紅顏禍水,支持“女禍論”。

到了西漢董仲舒“夫為妻綱”,東漢班固“三綱六紀”,女子地位再次降低,到了南宋朱熹“三綱五常”時,女性地位達到了最低谷。

而明末小農經濟開始瓦解,民間出現了許多賢人倡導男女平等。

明代心學大儒李贄的“夫厥初生人,惟是陰陽二氣,男女二命,初無所謂一與理也”,清初思想家唐甄的“以言乎所生,男女一也”,都是男女平等的先聲。

直到近現代,出現女性解放的思潮。

女性地位跟隨封建制度的鞏固而走低,伴隨封建制度被打破而提高,是一條山谷曲線。

在這條山谷曲線中,可能因為戰亂缺乏男丁需要女丁頂上,如呂後和武則天掌權時對女性的同理心,以及漢文帝、唐太宗等護民時將女性也當做百姓時,曲線有小幅度的波動。但曲線整體趨勢如此,這是歷史規律。

朱襄現在就正處於這條山谷曲線剛開始下行的時候。

他思索了許久,直到蜜燭又燃掉了一半,燭火變得微弱。

朱襄伸了個懶腰,慢吞吞站起來。

他還是那個長平之戰前夕的他。如果沒看到,他能當做什麽都不知道;若看到了,且又是自己能做到的事,他就忍不住去做。

確實他是逆時代大勢而行,但並非無意義的徒勞之舉。

無論是稍稍減緩曲線下行的坡度,還是為千年後曲線上行提供一點點助力,都是有意義的事。

明清交替時的大儒,能在封建禮教最嚴苛的時候高喊男女平等,他只悄悄留一點暗手,都沒扯著嗓子喊出來,就算荀子也拿他沒辦法。

如果荀子不願意聽從他的願望,他就直接找秦王遊說。以他和秦王的關系,秦王肯定更信任他,願意聽他胡扯。

讓女子能夠立功獲賞,在這個人口不足兩千萬的時代,能充分調動女子的生產積極性。只是名譽稱號和財物獎勵,也不會挑動“內婦幹政”的神經,秦王沒理由拒絕他。

至於這會在千年後引發什麽樣蝴蝶效應,千年後的事,若不是他從兩千年之後而來,這麽遙遠的事,誰又說得準?

其實朱襄大可以對荀子撒謊,向荀子隱藏自己的真實意圖。

但朱襄還是對荀子吐露了真言,給自己制造了麻煩。

為何會這樣,朱襄自己都想不明白。

大概,僅僅因為荀子是他的師長?

朱襄揉了揉頭發,把一頭白發揉得亂糟糟。

他點亮提燈,吹滅蜜蠟,回房睡覺。

今夜,他是沒心情加班了。

朱襄和雪臥室旁邊的小暖閣中,說自己很精神的嬴小政早已經睡得呼呼呼,戳臉都戳不醒。

雪睡得有些不好,眉頭緊皺。

朱襄撫摸了一下雪的眉頭。雪的眉頭舒展,好像從噩夢中脫離,嘴角露出微笑。

“雪,你的本事若在現代,一定是很厲害的實用科技發明家,專利一籮筐,年入百億不是夢,妥妥的女總裁女富豪。”

“女總裁相親最愛找家庭簡單,父母和睦的獨生子青年教授。我和你正好門當戶對。”

“若是在現代,我就可以高喊‘老婆,餓餓,飯飯’,躺平做自己喜歡的研究,不知道羨煞多少人。”

朱襄俯身,在雪的額頭輕輕落下一吻。

一滴水珠落在了雪的眼瞼下,順著雪的眼角滑落。

朱襄為雪抱不平,他心疼雪。

雪不會理解朱襄此刻的感情,甚至可能產生強烈的排斥和不適感,所以朱襄更加為雪抱不平,更加心疼。

他不會將自己此刻的感情告訴雪,為雪平添心理負擔,為雪帶來危險。

但他一定要為雪做點什麽。

不是為了雪,雪說她不需要;只是他自己需要。

不過是朱襄自我滿足而已。

……

過了幾日,荀子沒有再來尋朱襄,藺贄來了。

朱襄正在書房奮筆疾書,藺贄蹺著二郎腿嘎吱嘎吱咀嚼著南瓜幹。

朱襄把筆一丟,罵道:“你別制造噪音好嗎?!”

藺贄遞南瓜幹:“你要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