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決戰張獻忠-上

隨著一陣陣稀疏的排槍,沒能壓住潮水般洶湧而上的張獻忠軍前隊炮灰。盧大頭的營很快就和敵人陷入了短兵相接的肉搏,刀刀見血,槍槍入肉。

兩千名黃州碼頭工人出身的精壯老兵,已經為沈樹人效力了三年。這三年裏,是沈同知、沈府台、沈道台、沈撫台給了他們活路。

讓他們的家人有原先沒見過的高產作物可種,還給他們魚刺少長肉快的海外魚苗養殖,讓他們以區區農民、礦工家庭的條件,在這種末世大災之年,都能逢年過節有口肉吃。

此時此刻,這些士兵當然是奮勇無比,爆發出了其他地區大明官軍絕對不可能看到的眾志成城。

而張獻忠軍中,負責前軍這一萬五千湖廣炮灰兵的將領,乃是原本歷史上、兩年後會當上大西政權右軍都督的張化龍。

這張化龍談不上什麽謀略智商,卻也是個治軍嚴格、令行禁止的猛將。一萬五千炮灰在他前一陣子的鼓舞激勵、嚴明軍法之下,如今倒也算是進退有據,很敢沖鋒——

倒不是這些士兵真有多英勇,而是烏合之眾好歹都會數人頭,發現己方人數比敵人多好多倍,膽子也就壯了。在遇到反面證據之前,這種恃眾淩寡的囂張就能一直持續下去。

張化龍本以為就算遭到零星的火器阻擊,但只要自己的部隊沖上去了,以官軍士兵一向的中規中矩、沒有血性,肯定很快能沖垮。

但結果卻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那些火槍手被沖到面前,完全沒有懼怕,開完槍就端著刺刀繼續肉搏,而且陣腳嚴密。

哪怕有張獻忠軍的弓弩手,不惜誤傷覆蓋射擊,射傷射殺了一些火槍手,也有後排的戰友立刻補位上來。

連官至守備的盧大頭本人,以及他麾下幾個碼頭工人出身的千總,都揮舞著斑鳩銃手用的長柄戰斧,大開大闔、勢如瘋虎、旋風亂斬。

普通士兵被各級軍官的奮勇爭先所感,也是同仇敵愾,每一刺都力貫雙臂,勁自足起,由腿及腰,由肩至肘,把渾身的勁道奮力爆發出來,一看就知道這兩年的刺刀術沒白練。

“噗嗤!喀啦!嘩啦!”帶血槽的刺刀猛然入肉,又帶著牙酸的聲響往外猛拔,那種電影裏才容易聽見的音效,此刻就活生生在現實中不斷重復。

血戰酣戰之中,很多基層軍官也無意識地瘋狂嘶吼:

“天殺的北方狗!快給爺受死!弟兄們,給長沙被屠城的父老鄉親報仇啊!給張狗當狗的狗,一條也別放過!”

“畜生!狗雜種!為什麽要來禍害我們!弟兄們,父老鄉親都看著我們呐!不能讓這些狗雜種禍害湖廣!”

他們當然是胡亂嘶吼的,並不存在“地域歧視”的想法,他們也沒什麽文化,只是樸素地覺得:

“北方就算災害多,活不下去,那你們找官老爺地主老財算賬就是,為什麽要來南方屠城、禍害咱這些原本還能活下去的窮人!活不下去又不是咱禍害的!咱在沈撫台仁政治下活得好好的,為什麽要被裹挾不得安寧!”

稍微想法活絡一點的,就會進一步仇恨:就算哪兒有壓迫、哪兒就有反抗,你們就地造反割據不行麽!這些天殺的狗流賊,為什麽要‘流’,要四處禍害!退一萬步,就算要流,冤有頭債有主,你們覺得崇禎狗皇帝不行,往北京城流啊!陜西河南橫征暴斂的稅,都是北京朝廷花了!

如此想法加持之下,官兵們愈發奮勇爭先,有些士兵哪怕身負重傷,斷手斷腳,已經無力再刺殺,也會逮住機會用牙齒咬,一旦咬住對方,到死都不松口,給了張獻忠軍前部極大的震撼。

這只是一種樸素的保衛家鄉的情感,尤其是最近幾次張獻忠的屠城,著實激發了沈家軍不少湖廣本地士兵的同仇敵愾。

雖然沈樹人麾下幾乎沒有長沙府、常德府的兵源,那些被屠城的地方,跟他手下的士兵不算關系很密切,最多只算是“同省不同府”。

但人都是會聯想的,加上沈家軍也有思想教育工作,所以無論是黃州兵還是武昌兵,都很容易聯想到“要是真被張獻忠的部隊在湖廣反復流竄禍害,遲早自己的故鄉也會被屠城”。

張獻忠因為明知自己不可能在湖廣站穩腳跟,所以徹底擺爛放棄民心、只想多搶劫財物,去別的地方起家。而這種心態和做派,現在顯然導致了反噬,激起了本地士兵的仇恨。

盧大頭麾下這些碼頭工人,對張獻忠軍的仇恨,也就比對韃子的仇恨,稍微小了一點點而已。

只能說任何勢力一旦到了末日瘋狂的階段,開始擺爛瘋狂屠城,那麽哪怕是同族的人,也有可能激起深仇大恨。

而盧大頭營中的士兵這般大呼酣戰,很快就讓對面的湖廣炮灰軍產生了難以避免的人生懷疑——雖然打仗的時候,很少有人會去聽敵人在咒罵些什麽,但罵戰得久了,多多少少還是會往耳朵裏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