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首尾不能相顧

六月十五,清晨。

沈練和李愉帶著六千人馬,經過一天多的行軍,晝夜不停,船上的士兵都跟著水手一起、輪流休息三班倒劃船,總算來到了湘陰縣西北方向幾十裏外的湖面上。

湖面上的地點,自然沒有地名可言,但大致而言,這個點應該是在從常德到湘陰的湖面航線上——

常德位於洞庭湖正西面,而長沙府的湘陰縣,大致在洞庭湖最東南角。所以從常德到湘陰的航線,大約是從湖西岸中部位置,往略微偏南的角度、向東行駛。

在官軍提前預估張獻忠的目標就是長沙的情況下,逆推所需攔截的航線,也就談不上難度了,地圖上隨便連個線,基本上七八不離十。

“都監,快看右舷!真有船隊!而且好多小船!”一艘二百料輕快戰船的桅杆上,百戶李月拿著望遠鏡瞭望了許久,終於發現了敵船,他立刻用朝鮮話大聲嚷嚷,提醒主人李愉。

一直在船艙裏閉目養神的李愉,也立刻鉆了出來,拿出望遠鏡朝著相通的方向確認,然後立刻吩咐:“快!打旗號!通知沈守備!”

李月本來就在桅杆上,立刻就拿出一杆裝填了煙花彈的鳥銃,朝天開了一槍,然後又拿出信號旗揮舞了幾下。

很快,原本隔著十裏外、正在往左側搜索的沈練水師營,也立刻注意到了這邊,開始掉頭靠攏。

沒過多久,洞庭湖湖面上就展開了一場盛宴。

官軍這邊每營才四十艘戰船,每船八十人,而對面的張獻忠部,至少有好幾百條船!而且並不是如官軍那般紮堆在一處,而是拖成了一條綿延的長蛇,東西橫亙至少數十裏。

這也不能怪張獻忠麾下的後勤部隊不保持陣型,而是他們本來就不是處在交戰狀態下,只是在不停往返運兵、把滯留在常德的後軍運到湘陰、長沙前線。

而操船的水手技術總有好壞,劃槳手總有力氣大小,跑了一趟之後,各船的速度自然會有快慢分別,大家各自承運搶時間的情況下,陣型被拉開幾十裏也就再正常不過了。

他們壓根兒沒想到官軍的水師來得這麽快,根本沒提防洞庭湖南側現在就會出現精銳戰船。

……

“快跑,官軍的戰船!快往南劃!來不及了,讓各船結陣!”

同一時刻,戰場南側的張獻忠部船隊中,恐慌才剛剛開始蔓延。

負責轉運後軍將士的,是張獻忠的另一個義子劉文秀。不過劉文秀也算位高權重,所以不可能那麽湊巧剛好出現在這一段戰場上。

劉文秀麾下,也有好幾個都尉,分別分段負責。此時此刻被沈練和李愉撞上的,是一個名叫劉廷舉的都尉。

這劉廷舉也算跟隨劉文秀多年的心腹,歷史上一直到崇禎十七年、南明軍隊光復重慶時,他受劉文秀之命駐守重慶,敗於明軍蜀中宿將曾英的反攻,丟了重慶,隨後敗亡。

當然如今歷史早已面目全非,那一切當然都沒機會發生了。

此時此刻,劉廷舉原本是打算立刻散開靠岸逃命的,也顧不上節操了。

但眼看著距離湖邊還有至少二三十裏地,官軍追得又快,跑肯定是來不及了,只好臨時改變主意、結陣回頭抵抗。

然而,部下並不是都能如臂使指聽他調遣的。

船隊中有些船離岸近、似乎有希望逃命。

尤其是一旦有友軍回身死戰、拖住官軍爭取時間,他們逃生的把握就能更大幾分。

所以茫茫洞庭湖上,一部分小船依然拼命往南岸沖,一部分結陣迎擊,亂七八糟,戰力愈發可憐。

“沖上去!直接撞沉它們!”明軍之中,老海員出身的沈練很是悍勇,他的坐船沖得一馬當先,他本人也在甲板上揮刀呼喝指揮,另一只手拿著一把後裝雙管火槍,看起來很是威風。

跟著自家少爺從一介家丁漸漸混到守備,他已經覺得值了,所以非常敢賭。贏了繼續升官發財,死了這輩子也過過做官的癮了。

反正他也是家丁出身,從小買回來培養當海員的,並不知道自己父母,沒有家族牽掛。這些年裏,只有家主賞給他的幾個丫鬟,以及做武官後新娶的妻,這種人沒有傳宗接代的念想,也就特別不怕死。

明軍戰船兇悍地直挺挺撞上去,直接就把好幾條原本打算迎上來跳幫接舷戰的流賊小船撞翻,

一隊隊劉廷舉部的悍匪暈頭轉向落水,其中的陜西河南老兵水性不好,直接沉湖溺斃。

張獻忠到湖廣本地後新拉的壯丁,水性倒是比北方人好一些,但他們的戰意鬥志顯然更差,看了明軍的勢頭直接就膽怯了,

少數跳幫爬上明軍大船的,也很快被交叉攢射的弓弩和火槍報銷。極個別能站穩腳跟的,也寡不敵眾,一個人要面對三五根長矛佩刀,很快捅成了馬蜂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