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李自成歸左良玉,張獻忠歸沈樹人

崇禎在京城下詔、終於下定決心移鎮左良玉時。

沈樹人剛好從魯陽前線回師南下,要去隨州,路過鄧州。所以崇禎的決定,他目前並不知道。

好在,沈樹人在鄧州路遇了北上擺姿態的楊嗣昌,而楊嗣昌當然知道自己給崇禎的奏請中寫了些什麽內容。所以兩人坐下來聊一下,沈樹人也能大致知道後續發展。

這兩路人馬,是楊嗣昌先到半天,沈樹人的部隊抵達後,聽說閣老就在這兒,當然也要歇息一下,登門拜會。於是兩人就在鄧州縣衙裏會面了。

見到楊嗣昌時,沈樹人還非常驚訝,誠懇地提建議:

“閣老,您為何此刻親自北上督師?若是早上旬日,洛陽還未破城,您如此擔憂倒還該當。如今洛陽已破,戰李自成之事,需從長計議,何必冒進急於一時呢?”

楊嗣昌已經是滿頭白發,皺紋深陷,與兩年多前兩人初次見面時相比,簡直換了一個人。

楊嗣昌看著沈樹人愈發成熟穩重、血氣方剛,也是羨慕不已,內心生出許多物是人非之感。

“老夫這兩年,對陛下誇下海口,到頭來一事無成——若是非要說有所成,便是發現了你這位德才兼備、文武雙全的大明忠良,實在是慚愧得緊。”

楊嗣昌感慨著感慨著,便不由老淚縱橫,“遙想當日,你初到合肥拜見我,還是在史可法的衙門裏,你拿著吳梅村的請示書函找上門。

說句實話,當時我真以為你是個擅長鉆營的諂諛之輩,但我正要安撫鄭芝龍、統籌全局安撫降將,需要你這樣的機靈人使喚,這才給了你條門路。

沒想到,當年真是看走了眼,也多虧了老夫看走了眼。你的文武實幹之才,比你的斡旋撮合之才,更勝百倍!

短短兩年呐,從監生捐八品小官、漕運打雜入仕。積功升七品、科舉中兩榜進士轉翰林修撰。又參議漕運變法立功、外放一府同知,滅劉希堯升知府,推厘金升兵備、滅二賀加僉都禦史……這大明的將來,難道真要靠你。”

沈樹人在旁邊,聽楊嗣昌絮絮叨叨,似乎變得特別懷舊,但那種語氣又讓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很多人老了之後,如果有老年癡呆,或者神經衰弱出現癔症,就很喜歡念舊,陷在往事裏拔不出來,還容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楊嗣昌的種種言語盤點表現,讓沈樹人愈發懷疑他是不是萌發了死志,難道真會跟歷史上一樣憂懼絕食麽?

他正在想著勸說之辭,楊嗣昌卻只是喝了口水、緩了口氣,繼續往下絮叨,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一看就是神經衰弱的偏執老者症狀。

“……好在這次,老夫總算做了一件好事,爭取把左良玉從武昌挪開,斷其根基,至於其羽翼,只能是慢慢消耗了,希望他良知未泯,能痛改前非好好和李自成作戰。

至於你剛才問到的我為何要此時親赴南陽督師,這不也是希望陛下能看在我的態度上,暫緩降罪。

如果真到了事不可為的時候,老夫不會受辱的。將來就靠你和傅宗龍、方孔炤、邵捷春繼續圍剿流賊了。”

楊嗣昌的話語中,已經聽不出絲毫久居上位者的傲氣,明明跟沈樹人的官職還差了好幾級,說話卻是平等論交的樣子,這是典型的哀莫大於心死。

沈樹人這才逮住機會開口,他連忙勸道:“閣老,有些話本不當我講,但您這次倉促親自北上督師、哪怕只是為了擺個樣子給陛下看你追擊李自成的決心,也著實有些風險,容易‘為虛名而處實禍’。

張獻忠這些日子雖然沒有翻起浪來,但他盤踞鄂西川東山區,朝廷官軍也一直拿他沒辦法,長江三峽的大部分地區,也依然在張獻忠之手。只要他願意,隨時還是可以不惜代價流竄出來的。

下官聽說,之前閣老您曾在襄陽駐地貼出告示:有能擒斬張獻忠者,賞銀萬兩,封公侯。但數日後,便在駐地附近發現流賊耳目散發的書函,上書‘有斬閣部者,賞銀三錢’。

您也因此瞠目,愈發疑神疑鬼……別怪我提起這事兒,我只是想說,您此番貿然北上不妥,便是因此。”

沈樹人說著說著,見楊嗣昌臉色慘白,咬緊牙關,只好先打斷自己要闡述的主要議題,改口先安慰楊嗣昌幾句。

原來,楊嗣昌發出懸賞要張獻忠人頭、又被張獻忠的細作散發串單反向嘲諷,這些事兒都是歷史上原本都發生過的,而且就在去年年底。

無非這一世由於沈樹人的蝴蝶效應,所以懸賞加碼了,直接加上了一條“張獻忠部下殺之來投封侯,朝廷文武殺張獻忠封公”,這也是崇禎的意思。

但張獻忠反諷楊嗣昌的傳單,內容卻是沒變,跟歷史上一模一樣。這件事情是楊嗣昌的奇恥大辱,他身邊的人平時也不敢提起,他也刻意回避這段痛苦記憶,所以差不多已經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