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第3/4頁)

不明真相的顏嫣又向前行了近五十米,方才發現立於稻田盡頭的謝硯之。

看見謝硯之的那一刻,顏嫣頓時渾身緊繃。

她第一反應便是轉身要跑,可到底還是忍住了,跑不掉的。

她強迫自己停下腳步,仰頭,靜靜望著謝硯之。

謝硯之也正低頭凝視著她。

時間像是被定格在這一刻。

他們二人隔著雲夢晨時潮濕的空氣遙遙對望。

旭日緩緩升起,淺金色陽光在謝硯之臉上投下大片暖光,縱是如此,也未能化掉他眸中的寒霜。

誰都沒挪開目光,都在等待對方先開口,說第一句話。

長達十息的沉寂後,這片死寂終於被打破。

是“呼呼”掠過稻田的晨風,與謝硯之皂靴碾過碎石、以及梨花從枝頭剝落的聲音。

清晨的風拂過面頰,略帶幾分寒意。

顏嫣心神不寧地看著步步逼近自己的謝硯之,終還是擠出了個勉強至極的假笑。

“我……我本想給你買些吃的,走著走著就迷路了。”

說著,她還不忘幹笑兩聲:“好巧呀,竟會在這裏遇見硯之哥哥,不然,我怕是連回去的路都找不著了。”

說話間,謝硯之已來到她身邊。

發現顏嫣逃跑的那刻,他的確有滿腔怒火想要發泄,可一看見顏嫣堆在臉上的假笑,與止不住輕顫的肩,他心中又湧出一股異樣的感覺。

他終是什麽都沒說,擡手,撚走一瓣落在她鬢角的殘花。

又不知過去多久,謝硯之方才啟唇,清冷的嗓音裏夾帶著大病初愈後所特有的喑啞。

“站著,別動,有樣東西,我很早就想送給你了。”

語罷,他在顏嫣震驚的目光下,撩袍下蹲,將那枚被制成腳鏈的玲瓏骰子系在她纖細的腳踝上。

兜兜轉轉兩百年,他心儀的姑娘終於戴上了他當年沒來得及送出去的禮物。

不過,沒關系,從今往後,她再也不會離開他身邊。

這一栓,便是生生世世。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這句詩,耳熟能詳到連顏嫣都知道,既如此,她又怎會不知謝硯之的用意?

可當顏嫣看見翻湧在謝硯之眼中的偏執與占有欲時,她只覺不寒而栗。

他不會放過她,永遠也不會。

有些被嚇到的顏嫣再也顧不得其他,不禁出聲質問:“你到底想做什麽?放過你自己,也放過我,行嗎?”

謝硯之輕輕拂去落在他肩上的梨瓣,起身,直視顏嫣的眼睛,一字一句:“當然,不行。”

語罷,動作溫柔地牽住她的手,又自顧自地道:“既來了雲夢,不如再陪我多逛逛。”

顏嫣縱是一千個不情願,也無法掙脫,就這般被謝硯之牽著到處亂逛。

在此之前,她從未想過,時間竟能過得這樣快。

他們躺在一望無際的曠野上看日出日落,而後,又坐在屋頂上靜待璀璨星河綴滿夜幕。

明日大抵會下雨,銀河遲遲未現身,仍只有一輪上弦月孤零零掛在天際。

雖有些遺憾,倒也稱不上是多大的事,謝硯之摟緊顏嫣,柔聲與她道:“明日既有雨,你再陪我去個老地方。”

他口中的老地方,正是那間他們避雨借宿過的古寺。

謝硯之循著那年的記憶,牽著顏嫣的手,與她在山上摘茶耳采油茶花蜜,一路向山花爛漫中去。

然後,又遇見那片雨雲,他牽緊顏嫣的手,在無盡的曠野中飛奔。

越過繁花似錦的茶樹林,越過碧油油的稻田,越過那片開滿雛菊的山坡……

他們一路向前奔,一路向前奔……

將那片烏壓壓的雨雲甩得遠遠的,擠在被時光打磨斑駁的拱形屋檐下,看著大雨傾盆而下。

此刻的謝硯之究竟是何感想,顏嫣不得而知。

她只知,自己無比迫切地想要結束這場無聊的遊戲。

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①

她早已忘記那段往事,從始至終,都只有謝硯之一人沉溺在過去。

他將當年所發生之事一一重現在顏嫣眼前。

待雨停了,又牽著顏嫣來到那棵掛滿紅綢的許願樹下拋寶牒。

他的心願從始至終都未變過。

仍是「生生世世都要和顏嫣在一起」。

承載著顏嫣心願的寶牒已被拋上樹,無處尋蹤跡。

夜已深,謝硯之幾經輾轉,卻不得入眠。

他如兩百年前那個名喚謝玄的少年郎那般,獨自一人撐著油紙傘,來到許願樹下。

長風拂過,密密匝匝的寶牒在枝葉間翻湧,被風“簌簌”吹落一地。

他收傘,守在樹下,一張一張翻看被風掀落的寶牒。

連謝硯之自己都說不清,他究竟在害怕什麽,

許是害怕自己的心願被風掀落便不靈了;又或許是仍抱有僥幸心,覺得自己會像兩百年前那樣,撿到顏嫣的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