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有些東西是再強的靈力也留不住的◎

空氣就此凝滯。

顏嫣笑容瞬間僵在臉上, 她甚至都不敢回頭去看。

攥住她腳踝的那只手越收越緊,緊到幾乎要將她脛骨捏碎。

寒意順著腳底直往上竄,從背脊一路麻到頭皮。

燭火隨風搖曳, 他的影子拔地而起,壓迫感如影隨形。

顏嫣癱坐在床上,瑟瑟發抖,如臨深淵,咬緊牙關等待審判降臨。

此刻的謝硯之無疑是憤怒的。

所幸, 他理智尚存, 並未作出任何出格的事。

只鉗制住顏嫣雙手, 將其壓制在床榻上, 居高臨下地審視著她:“你騙我。”

是陳述句而非疑問句。

頓了頓, 他那冰冷的嗓音裹挾著極北之地所特有的料峭寒意, 一字一句, 拍打在顏嫣鼓膜上。

“告訴我, 你所說之話, 究竟哪句是真, 哪句是假?”

顏嫣當然怕, 她又怎會不怕?

可她不想再演了,笑著反問謝硯之:“你覺得呢?”

“我愛你。”

“你覺得這句話是真還是假?”

“我恨你。”

“你不如再猜猜, 這句話它又是真還是假?”

她笑容中帶著幾分癲狂的意味,毫不畏懼地直視著謝硯之的眼睛。

“真真假假, 你分得清嗎?”

謝硯之眉心微蹙, 許久,才道:“你愛我是真, 恨我是真, 字字句句皆為真。”

“若非如此, 你在這簪上抹得該是毒藥,而非迷藥。”

聽聞此話,顏嫣不禁一愣。

什麽叫做聰明反被聰明誤?這次,還真是謝硯之想多了。

她之所以在簪上抹迷藥而非毒藥,不過是想給自己留條後路罷了。

若真塗了毒藥,這一擊又沒得手,那她豈不是把所有的路都給堵死了?

顏嫣垂著眼睫,半晌沒接話,還在思考該如何回復他。

謝硯之卻早已被耗盡耐心,擡起她下頜,語氣強硬地命令著:“看著我。”

喜燭已燃至過半,燭淚滾滾而流,“啪”地一聲炸出朵燭花,在寂靜的夜裏被無限放大。

明明早已沒有心跳,顏嫣卻有種自己心臟將要沖出胸腔的錯覺。

此刻的他們離得這樣近,鼻尖與鼻尖間僅隔著不到兩指寬的距離,眼瞳中只容得下對方的倒影。

只可惜,他們不是恩愛夫妻,亦不曾心心相印許諾終身。

沉默良久,顏嫣決定順著他給的台階而下,淒聲道:“你要我說什麽?”

“說我其實還愛著你?說我根本狠不下心來殺你?”

“我只是不想把他們拖下水,我好不容易才交到的朋友……我……”

謝硯之揉了揉額角,面露疲色,毫不留情面地打斷她。

“阿顏,同樣的把戲玩多了就沒意思了,下次記得換個套路來演。”

被戳中心事的顏嫣即刻閉嘴,且惱羞成怒地瞪他一眼。

這話說得……好像她很願意跟他玩似的?

顏嫣所不知的是,她下得藥其實早已開始發揮作用。

謝硯之的疲憊不是裝的,他眼皮越來越沉,越來越沉,卻仍在硬撐。

“我會放了他們。”

“不過,天亮以後你要陪我去個地方。”

而後,再無動靜,他摟緊顏嫣沉沉睡去。

經此一折騰,顏嫣再也不敢輕舉妄動,只能乖乖躺在謝硯之懷裏,靜待天明。

.

離開常年冰雪覆蓋的雍州,處處是春。

謝硯之此番要帶顏嫣去的地方是那個江南小鎮雲夢。

兩百年了,故人不在,雲夢依舊,卻連一句物是人非都稱不上。

他們曾住過的小院生滿雜草,房屋傾倒。

沒有那只臟兮兮、喜歡在泥潭裏打滾的綠茶狗。

沒有那個總來送魚的大爺,她從前種下的花花草草也早已枯死,只剩一棵紫藤花樹孤零零地聳立在那裏。

而今正值紫藤花開的季節,那棵樹上的花卻稀稀拉拉。

它身上纏滿綠油油的菟絲子,快要被吸幹養分而絞殺。

看著眼前的景,顏嫣有股說不出的熟悉感,卻又莫名地難受。

她下意識擡頭看了謝硯之一眼,謝硯之目光平靜地望著那架紫藤,沒說話。

不知為何,顏嫣總覺得,自打到了雲夢,謝硯之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本就話不多的他愈發沉默寡言,可他一貫喜怒不形於色,就連顏嫣也看不出此刻的他究竟在想什麽。

顏嫣坐在謝硯之新搭建的秋千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蕩著。

但見謝硯之撩起飄逸的廣袖,用襻膊將其縛在身後,像個鄉野村夫般除草伐木修葺房屋。

這些事,本不用他親自動手。

他只需擡擡手指,一切皆能變做他所想要的模樣。

顏嫣不懂他今日抽得哪門子的風,又不想拉下面子去和他說話,只能滿頭霧水地幹看著。

事實證明,除卻拔草這等完全不需要技術含量的活,其他粗活,魔尊大人統統都幹不好。